【古风武侠】杀手(完)
(一)
黄昏,落日。
湖畔茅屋采椽,斜影笼罩着一条人影。
一条笔直如松的人影。
顾飞持剑而立,比他的影子竖得更加挺拔。
黑袍、黑靴、黑剑,比他的影子黑得更加深沉。
顾飞是个杀手。
以他的豪门家世,原本根本不用去做什么杀手。
他是武林名门望族顾家的四子,顾家族系庞大,声名显赫,在武林中地位崇高。
但顾飞却隐姓埋名,以“千里一醉”的名号成了一名杀手。
顾飞感兴趣的事不多,只有一件,就是挑战。
他平时除了练习武艺,做的最多的两件事,一是挑战,二是接受挑战。
接受挑战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这些年来,他已胜得太多太久,早些时候开始,就已经无人敢上门赐教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主动挑战。
没有什么,比杀手的生活更充满挑战性了。
顾飞依旧直立着,突然,他的左耳动了动,倏地睁开了眼。
挑战来了!
然而看清来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却黯淡下来,失望了。
因为来人,不会武功。
是的,千锤百炼的无数次挑战,让他仅凭一眼就能看出,对手的强弱。
来人是个翩翩公子,白衣华服,面容姣好……不,应该说,美得不像话。
顾飞只瞥了一眼,便不再看。
此人毫无武功根基,此刻竟还抱着坛酒,晃晃悠悠,宛如醉汉,完全搭不上他那副天仙般的容貌。
此刻,顾飞心中只冒出一个词,暴殄天物。
然而,他并不关心,也没有兴趣。
他感兴趣的,只是挑战,对高手的挑战。
而这白衣公子,看起来只是个文弱书生,最多,是个喝醉酒的文弱书生,甚至还没有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强悍。
顾飞把视线移到了他身后的二人身上。
那二人虎背熊腰,臂粗腕壮,身上的蓝白服饰他居然认得,是离此处不远的“对酒当歌”的弟子。
此二人合力抬着一口镶金边的箱子。
也不知那箱子里放的何物,让如此两名壮汉抬得面红脖粗、汗流浃背。
不杀人时,顾飞为人还算亲和,白衣公子晃荡到跟前时,他望了一眼,挤出一个淡然而戒备的笑,道,“来者何人?”
那公子像没听见,抱着酒坛,仰头倒了口,美美地滋味了一下。
“这位公子。”顾飞再次出声。
白衣公子停住脚步,看着他笑,问道,“千里一醉?”
“是我。”
白衣公子向后挥了挥手,两名壮汉便将所抬的箱子放到了他身边的草地上,“哐当”一声,似要在草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跟着,那公子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离开。
那两名彪形大汉向他恭敬地一揖,便真的离开了。
顾飞看了眼地上的箱子。这人莫不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就要将这东西撂在这儿了?
“我姓韩,常人都称我韩家公子,你也这么跟着叫吧。”白衣公子道。
顾飞抱着剑,一动不动,笑中带着疏离,“找我何事?”
韩家公子道:“买凶杀人。”
顾飞面不改色,“要杀何人?”
韩家公子道:“逆天盟头号杀手。”
顾飞望了韩家公子一眼,道:“他很强?”
韩家公子道:“天下无敌。”
这一次,顾飞眼里竟射出了凌厉的精光,那是遇到强敌时无比兴奋的眼神。
“逆天盟头号杀手,传说中的剑鬼?”
韩家公子微微一笑,“如何?”
顾飞道:“我接了!”
韩家公子称赞道,“爽快,爽快。”
顾飞道:“他人在何处?”
韩家公子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杀他?”
顾飞道:“不必。”
他杀人,或是挑战,从来不问缘由。
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
他只需要一个理由,那人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与他匹敌,能让他尽兴一战。
韩家公子笑了笑,道:“先别急,咱们先来谈谈条件。”
顾飞道:“你说。”
韩家公子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事情成了,这里面的东西归你。”说着,弯腰拍了拍地上那口外表华丽的箱子。
那箱子是城内富豪贵胄用的万金箱,光看外表,就能想象其中装满了美丽璀璨的黄金,而这陷进泥地的重量,更是彰显着这万金箱装得有多么实在。
一口足以让骨肉反目、血亲相残的箱子。
然而顾飞连看都没看一眼。
韩家公子继续道,“若是失败了,你的命归我。”
顾飞听完,眉头都没动一下,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韩家公子笑,“你很自信?”
顾飞摇摇头,淡然道,“我说的是事实。”
韩家公子道:“另外,我还有个条件。”
顾飞道:“什么条件?”
韩家公子道:“我可以带你前往逆天盟,免了你寻路的麻烦,但这一路途中,你必须与我同行。”
顾飞怔了怔,“这不成问题。”
韩家公子将酒坛子往那万金箱上一搁,伸出一只手,“便如此成约,击掌为誓。”
顾飞看了眼那只白玉般的手,指尖有些许微小细密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在酒香之中,还隐约传来些细不可闻的药香……
这人,似乎还是个药师?
他没说什么,伸出右手,与韩家公子轻轻击掌。
击掌过后,韩家公子从箱子上拿回酒坛,回头忍不住问道,“你真不看看,这箱子里是什么?”
顾飞看了眼箱子,“不必了。”
“你不好奇吗?”
“不太好奇。”
好奇的人,容易送命。
留着性命,才能享受刀光剑影。
顾飞是刀尖上行走的人,没人比他更懂得这个道理。
韩家公子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道:“放心吧,这里面装着世上最稀有、最独特、最美丽的珍宝。”
顾飞无动于衷。
他这个人,不爱钱财,不爱权势,不爱美色,连酒都不怎么爱,只有决胜的淋漓畅快能使他的心涌起波澜。
太阳已经落了一大半,夜幕渐渐降临。
韩家公子绝美的脸庞也蒙上了一层夜色。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顾飞问道。
“现在。”韩家公子答。
“现在?!”顾飞抬头望了望依稀可见的月牙。这个答案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今晚不动身,难道让本公子睡在你这破茅屋里吗?我可不干。”韩家公子看着茅屋,一脸嫌恶。
顾飞又愣了愣。这人说话,似乎不怎么客气……他俩有熟到这个份上吗?看他一身华服,看来也是锦衣玉食惯了,罢了罢了,不与他计较。
“走吧。”顾飞道。
(二)
云端城出了两大传说。
一是千里一醉,一是逆天盟。
千里一醉是个杀手,逆天盟是个杀手组织。
然而千里一醉却不是逆天盟的人。
他们没有丝毫关系。
江湖上人尽皆知,千里一醉是个独行客,没有任何门派组织能拴住这匹野狼。
他只为自己而活。
要问谁更传奇一些?
千里一醉曾一度在推选武林盟主的江湖大会上力压群雄。
然而获胜后的他,却只摇了摇头,满脸落寞不甘,持剑而去。
他也曾一人单枪匹马,连挑三十六大派掌门,未尝一败绩。
他的剑越战越利,也越战越戾。
世间传言,那本该是活在地狱的人物,谁若想与千里一醉交手,多半是自己不想活了。
死在他手上,没有痛苦。
你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出手,剑已割断你的咽喉。
冰冷,残酷,狠决。
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千里一醉。
那么逆天盟呢?
逆天盟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据点在哪里。
传闻中,逆天盟的第一高手,名叫剑鬼。
要找他们,只有一个办法。
云端城有家小雷酒铺,酒铺里有个神龛。
将你的请求写于纸上,放在神龛边,再压上一坛上等的女儿红,之后自然会收到联络。
逆天盟的杀手不贵,但是挑活儿。
且从不失手。
千里一醉和逆天盟,谁更传奇?
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从未交集。
然而现在!千里一醉即将打破这个悬念!
顾飞和韩家公子来到附近镇上找客栈的时候,夜已大黑。
月牙如钩。
街道上处处大门紧闭,只有一处亮着灯火。
春色撩人的灯火。
夜莺啼唱,不绝于耳。
撞得人耳膜生疼,另一处,也生疼。
可顾飞的脚步,连停都未停一下。
韩家公子原以为他至少会驻足看一眼,哪想此人竟丝毫不为所动。
“千里大侠。”
韩家公子小跑两步,追上埋头直走的男人。
“我是个杀手,不要叫我大侠。”顾飞道。
“你走慢些,我跟不上。”韩家公子道。
顾飞想起韩家公子不会武功,自己这脚程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快了些,便放缓了步子。
“不叫你大侠,那叫你什么?”
“千里。”
“千里,”韩家公子笑道,“你不能人道?”
顾飞倏地停住脚步,神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怒骂回去还是该正经回答。
要怎么答?
怎么答都不如一句,去你娘的。
顾飞虽然是个杀手,却也出身名门,家教森严。
此等不雅之词,顶多在心里想想就罢了。
顾飞决定不理会他这个问题,自顾自往前走去。
韩家公子一脸惊讶,“真的啊?!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里一醉,居然是个不能人事的……”
顾飞一翻白眼,身法一闪,人已回到韩家公子身后,一把捂住他的嘴,恼怒道,“再胡说,就要你的命。”
他们贴得有些近,顾飞的前胸贴着韩家公子的后背。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脊背的漂亮弧度。
不似女子般纤细,是男人才有的刚硬,却又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更精致些。
顾飞下意识地弹开,才忆起方才手掌触碰那人鼻唇的触感。
那只手不经意地攥起了拳头。
见了鬼了!
“你若是不想找客栈歇息,我不介意咱们连夜赶路。”顾飞冷漠道。
“我介意!”韩家公子连忙喊道。
“还不快走。”
敲开客栈的门,要两间房。
小二迷糊着眼,合着衣裳,带他们入院。
这间客栈,竟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
顾飞一声不吭进了房,简单收拾了下,合上窗时,就见到要了坛酒、在院中赏月牙儿的韩家公子。
顾飞多看了两眼。
韩家公子举着酒碟刚放到唇边,恰巧也看到站在窗边的顾飞。
便微提嘴角,嫣然一笑。
顾飞不应他,冷漠地关上窗。
一片黑暗中,皱眉摸了摸手臂。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人,很危险。
比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武林高手,都要危险。
长夜漫漫,月黑风高。
杀人夜。
顾飞的剑,名叫暗夜流光。
最适合夜晚杀人的剑。
最适合夜晚的,杀人剑。
今夜,剑声又起!
暗夜中交汇的流光,璀璨如星辰。
顾飞已与来人过了一百来招。
能与顾飞过一百来招的人不多。
顾飞杀人,只需要一剑。
大多数时候,连一剑都不需要。
他还活着,说明顾飞对他感兴趣,或者并不感兴趣,只是欣赏。
那人无疑也是个高手。
是高手,便已清楚自己和顾飞的差距。
“怎么不打了?”顾飞看对方收了手,问道。
“你不认真。”青年人道。
顾飞负手而立,道:“我每一个出手都很认真。”
“你没有使出真功夫。”青年人道。
“看过我真功夫的人都死了。你真的想看?”顾飞道。
青年人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想起了许多事。
谆谆教导自己的父亲,慈眉善目的母亲,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师兄弟们……
回光返照,宛如人临死前的一瞬。
青年人一个激灵,颤动了一下身体。
他输了。
他丝毫不怀疑,千里一醉的剑能刺穿他的咽喉。
要见千里一醉的真功夫,就得搏命。
他搏不起。
他不想死。
“我认输,我可以走吗?”青年人低头道。
“当然。”顾飞一派宗师气度。
青年人有些讶异,“你不杀我?”
顾飞笑了笑,“你是来挑战我,不是来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杀你。”
青年人抱拳一揖,准备离去。
“等等,”顾飞道,“代我向令尊问好。”
“你竟认得我?”
“认不得你,认得你们家的火龙拳而已。”
青年人没说什么,悻悻离去。
夜,突然静了。
顾飞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往房间的方向走了两步,便停住了。
下一刻,他已飞身上了屋顶。
白条条的人影,半趴半躺在斜檐的另一侧,边上形影不离的一坛子酒。
顾飞皱起了眉,“你看够了没有?”
韩家公子已然微醺,两颊微红,眼色迷离,刚要说话,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喷出一阵酒气。
一个酒鬼,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来,都只能算作丑态毕露。
他却能醉出风情。
顾飞不爱美色,不论是女色,还是男色。
他心里清楚,不过是一张皮囊。
韩家公子醒了醒酒嗝,“你真他妈的是个自大的家伙。”
“你说什么?”顾飞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你不杀他,根本不是因为你刚说的那个狗屁原因。”
顾飞怔住了。
“你不杀他,是因为他太弱。”韩家公子讥笑道,“不够格就不够格,拐弯抹角的扯什么别的。”
顾飞觉得胸口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他说的一点没有错。
他杀过的人里,除了那些来要他命的,就是决战中的绝顶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才有机会,死在他的“一剑”之下。
一分一瞬,一毫一厘,便是生死之间。
他杀人,因为他太强。他的剑,太快太利。
一旦拼命,连他自己都很难留住对方的命。
别人都以为顾飞杀人如麻,杀个人像捏死个蚂蚁般简单。
却无人知晓,他本性谦和正直,并不喜好杀戮。
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时不由己。
人不由己。
诸多的,不由己。
今日,却被一个刚相识不到半日的人,看穿了。
“回房吧,夜里风大。”顾飞绷着脸道。
韩家公子也确实穿得有些凉爽,裹了裹衣裳,晃晃悠悠地起身。
顾飞站着没动,看着韩家公子步履蹒跚地走到屋檐边。
那里,架着一副木梯。
顾飞有些恍惚。
这屋檐不过四、五米高,韩家公子一个不会武功的常人,上下自然要靠梯子。
只是,他现在不是常人,是个醉鬼。
顾飞看着韩家公子趴出去半个身子,扶着梯子,向外伸出一条腿。
左勾右勾,没找着梯阶。
韩家公子微醺的脸,露出幼稚又茫然的神情,不解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唔?”
他回头向下看看,瞄准梯阶,再次伸出了长腿。
顾飞看了半晌,忍无可忍,走过去拦腰一勾,往下一跳,轻轻松松将人带下。
刚落地,韩家公子已经软倒在他怀里,意识不明了。
顾飞叹气,将人一把扛起,往他房间里的床上一扔,便回了自己房间。
他隐隐觉得,这一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三)
云端城的地界很大。
若是骑马,一日之内便也出城去了。
可韩家公子执意不肯骑马,说是马儿颠簸,容易洒了酒。
顾飞觉得他不可理喻。
然而无奈,只有他才能带路。
顾飞只能跟着韩家公子,三步一晃悠地步行。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文弱书生,怎会知晓逆天盟的所在?
和逆天盟的剑鬼,又有什么过节?
看他一天到晚喝得醉生梦死,都不知道哪一刻是清醒,哪一刻是糊涂。
也不知道他的话,哪几分是真,哪几分是假。
此刻,韩家公子已经在那云郊湖畔站了好一会儿了。
“韩公子,还走不走?”顾飞在边上傻站许久,问道。
“急什么,等我再醒醒酒。”韩家公子瞟了他一眼,又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湖畔清新的风。
早知要醒酒,一大早起来又何必喝那么多?
顾飞闭上嘴,鼻腔里也灌进一丝清新的香气。
不是花香,似是岸边垂柳散出的草木香。
柔软,干净,不甜不腻。
就像……
顾飞看着身边一身素洁的男人。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那人是个酒鬼。
不折不扣的酒鬼。
身上只有永不消散的酒气。
哪里来的芬芳?
顾飞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爱酒之人。
早也喝,晚也喝,可以不入食,不能不沾酒。
顾飞想起昨夜那人在房顶上的迷糊样儿。
这幸亏没骑了马,不然还不得跌惨咯?
幸亏没骑马,要不然,自己还得照应他。
自己不得不照应他。
没有他,就去不了逆天盟。
顾飞想去逆天盟,想见见剑鬼,想和他拼死一战。
光是想想那对决时的刺激与紧张,就让顾飞汗毛直竖、兴奋到颤栗。
他喜欢对决时临危一瞬的感觉,胜过世间一切。
他们走了几日,才刚刚贯穿了云端城,出了城门口。
又往前不远,来到一个岔路口。
韩家公子看都没看顾飞,径直往一条岔路折去。
“跟我来。”
顾飞无言,跟上。
顾飞并不是个冷酷的人。
他其实挺爱说话,和志趣相投或者熟识的朋友,都能胡侃海聊。
是的,他有很多朋友。
因为他根本就是很好相处的人。
他现在不多话,一是因为不太熟,二是志趣不投。
况且,几日相处,顾飞发现,韩家公子也不是个多话的人。
顾飞有种感觉,这人每次说话,都有着某种意图。
而那些温甜的笑容,不过是装疯卖傻。
这是身为杀手的直觉,对危险的嗅觉。
倒是醉酒之后,那股子无礼蛮横,经常让自己放松警惕。
顾飞忽然警醒。
这莫非也是他的手段?
若是如此,此人真是危险至极!
不得不防。
“千里。”
顾飞回过神,看到韩家公子一只白玉手,正在他面前晃。
“在想什么?就你这样,还出来当杀手?”
无情的讥笑。
韩家公子的这副模样,总能激起别人内心海扁他一顿的欲望。
这些日子以来,顾飞已经见了一路,也暗自出手打发了几个真想动手的家伙。
他不能让他有闪失,他需要他带路。
他们已一起走了几日。
虽然一路上,韩家公子吃喝游玩,不正不经,顾飞也忍了。
既然已忍了几日,不妨再忍一忍。
逆天盟在向他招手。
“让我猜猜,”韩家公子又笑了,“你是不是在想我?”
“何以见得?”顾飞已经不会再恼怒,从容答道。
人不能总处于下风,尤其是像顾飞这样的强者,最讨厌的,就是输的感觉。
被激怒,被惹恼,便是输了。
“本公子这样的绝世容颜当前,还能想得起其他?”韩家公子道。
顾飞冷笑,道:“你又喝多了。”
很好,自己已不落下风。
他们行了不远,一座金碧辉煌的山庄跃然眼前。
对酒当歌。
云端城白道上的第二大门派。
顾飞想起前几日与韩家公子一同前来的两名壮汉便是对酒当歌的弟子。
他是对酒当歌之人?
韩家公子进门进园,如回家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他甚至不需要出示腰牌令牌。
他的脸便是令牌。
在对酒当歌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韩家公子,他们门派的顶级医师,门主逆流而上奉若上宾的人物。
“韩大夫。”
这是对酒当歌子弟见过韩家公子后的称呼。
顾飞想起他手指上细密的伤痕,仿佛已能看见那人弯腰采药的模样。
粗糙的药草,划过他的手指,带出一串剔透的血珠。
他将手指慢慢放到嘴边……
“韩大夫。”
又是一名弟子在行礼。
顾飞冷不丁地颤了一下,脑中的片段已烟消云散。
他莫名感到了一丝羞愧,其余更多的是惊讶。
非常惊讶。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大夫?!
大夫治病救人,都是性命攸关。
一个酒鬼大夫?!
这些人,愿意将性命交于一个酒鬼?!
顾飞觉得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因为他没见识过韩家公子的医术。
若是见过了,他便不会再这么想了。
韩家公子带着顾飞见了见掌门逆流而上,那也是一个高手。
顾飞却没有兴趣。
那逆流而上的实力,在顾飞眼中,已一清二楚。
然而逆流而上对顾飞很感兴趣。
顾飞看得出来这一点。
因为逆流而上正拿着一张藏宝图,在与众人商量寻宝之事。
这“众人”当中,也包括了韩家公子和他顾飞。
据说谁得到了这宝藏,便富可敌国。
对酒当歌与云端城第一大门派纵横四海对峙已久。
凭着这笔财富,便可广纳贤才,力压四海。
如此重要的一笔财宝,如此紧要的一次行动。
自己不过是韩家公子带来的一个外人,逆流而上却在丝毫不回避他的在场。
这已足够明显。
逆流而上想拉他入伙。
顾飞看着韩家公子。
他觉得,今天的韩家公子很奇怪。
他笑得很礼貌,很温柔,举手投足,像人畜无害的仙子。
他巧言善变,所提出的计谋,完美无私地将对酒当歌引向胜利,连顾飞都不得不叹服。
找不到一丝破绽。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所知道的韩家公子,绝对不是这样一个人!
他任性,自负,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看人窘迫出丑便乐不可支。
他不为钱财,不近女色,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朋友。
跟着他的,好像只有酒,还有一身酒气。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们在对酒当歌待了三天。
韩家公子不动身,顾飞也走不了。
顾飞已经不再着急上路。
他现在更想看看,韩家公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天夜里,顾飞敲响了韩家公子的房门。
韩家公子来开门时,似乎刚沐浴完,穿着中衣,披着外衣。
湿漉漉的黑发散成一片墨画,墨迹未干。
浴桶还未撤走,酒香扑鼻而来。
这人莫不是用酒洗的澡吧?
顾飞胡乱想着。
顾飞不爱酒,最近却也喝了不少。
是不是再这样被他熏下去,自己也会变成一个酒鬼?
顾飞如此想着,走进屋,关上了门。
韩家公子没有问他来意,只是拿着一块干净的绢布,擦拭着湿润的黑发。
顾飞落座案边,见桌上摆着美酒,随口端起,给自己斟了一杯。
饮完便道,“你是逆天盟的人。”
这不是一句疑问。他已有了答案。
“是啊。”韩家公子随口答道,语气像在回答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顾飞倒是没想到,他会承认得如此干脆。
“这三日来,你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放出一只鸽子,时至今日,总共放了四十七只。”顾飞道。
韩家公子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道,“继续说。”
“云端城如今在册的门派组织,算上对酒当歌,总共四十九家。那些鸽子身上,绑着这次对酒当歌寻宝的消息。”
韩家公子放下绢布,开始梳理长发。
他的动作并不柔美,也不娇作,完全不似女子的娇媚。
顾飞的视线却像被钉在了那把木梳子上,寸寸滑落。
顾飞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便又斟酒,自饮了一杯。
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做,是想让整个云端城翻天覆地吗?”
韩家公子忽然笑了,“天翻地覆,是我说了算的吗?”
顾飞语塞。
“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胡作非为的理由,至于做与不做,由他们自己去决定。关我什么事?”韩家公子的神情充满了嘲弄。
顾飞竟无言以对。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逆天盟的人?”韩家公子问,
“你知会了四十七家大小门派,只有逆天盟,不在其列。”顾飞道。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是逆天盟的人。”韩家公子道。
“你也从没说过你是。”顾飞道。
“你又没问过我。”韩家公子道。
顾飞细细一想,自己还真的没问过他来历。
而现在,他越来越想知道。
“你这样的人,潜伏在对酒当歌之中,有何目的?”顾飞想不通。
“潜伏?你未免太瞧得起对酒当歌了。”韩家公子轻叹着笑道,“他们家的酒比较对我胃口罢了。”
“那你带我来此处是为了……”
“酒好山水美,这沿途一带,还有比这里更好的落脚之处了吗?”韩家公子放下木梳,将长发甩到身后。
顾飞哑然。
“你还真的每只鸽子都捉来看过了?”韩家公子忽然道。
“是。”
“鸽子呢?”
“放了。”
韩家公子噗嗤笑了一声,“你这又是为何?不怕天下大乱?”
顾飞道:“因为他们会怎么做,也不关我的事。”
韩家公子,走到酒桌边,拿起一壶酒,仰头往口中倒下。
手臂上抬的一瞬间,他身上披着的外衣忽地顺势滑落。
顾飞一伸手,便接住了那件雪白的缎衣。
韩家公子咽下酒水,拇指一抹唇边溢出的佳酿,“其实你也喜欢乱世。”
“乱世出高手。”顾飞抬眼看着他,眼神深邃得能吞下黑夜。
但是现在,他只想吞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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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夜贪欢,夜尽情褪。
温柔乡使人流连。
可惜那韩家公子性情本不温柔,顾飞也非流连不决之人。
天已微白。
顾飞狂兴一夜,依旧早早醒来。
习武之人,不知疲惫。
他掀开一半覆在二人身上的被,起身坐于床边。
晨光微亮,房内透着朦胧的灰。
他赤裸着全身,是成年男子精壮的躯干。
顾飞就这么站起来,一丝不挂,借着微光,在一地散乱中辨识自己的衣物。
房内的浴桶仍未收走,桶中水冒着冰凉的湿气。
昨夜对酒当歌的下人来过。
顾飞依稀记得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但是他们并未扣门。
或许扣了,只是顾飞没有听见。
他当时正忙着狠狠贯穿身下的人,逼他发出欲仙欲死的低呼呻吟。
好不容易找齐自己的衣裳,稍稍穿戴了一下。
天又亮了许多。
顾飞回到床边坐下。
那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像是晕死过去一般。
青丝散在枕边,身上覆着薄被,露出一片红白相映的肩头。
顾飞用一指撩开他的发,那一片背脊,比肩头还要狼藉。
他沿着他背上的那片痕迹,一点点摩挲而过,一点点滑进薄被中,向下慢慢摸索。
再伸出时,手上已沾满腥白的浊物。
顾飞看着满手湿滑,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先去厨灶那儿烧些热水。
韩家公子醒来之时,已是好几个时辰之后。
房中无人。
桌上搁着已经凉透的小米粥。
他动了动像被揍了几百拳的身体,暗自低咒一声。
想扁他的人如此之多,无一得逞,现在倒好,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酸涩的手臂摸了摸身上,好好地穿着中衣。
身子干爽利落,里里外外显然都被打理过。
“哼,还算不太差。”韩家公子忍着酸痛撑坐起来。
男儿身子,毕竟不似女子般娇弱。
初醒时僵硬不堪,活动了一下便适应了大半。
顾飞走进来时,面无表情,只道了句,“咱们动身吧。”
他出去转了一圈便知道,昨夜自己干得好事,已人尽皆知。
但这又何妨?
他本就无意隐瞒。
只是到了该动身的时辰。
他没有忘记,他要去何处。
一路无话。
抹不尽的尴尬。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昨夜之事。
顾飞无法解释昨夜的失控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跟随本心本性。
理智醒来时,场面已经不堪收拾。
一路上韩家公子精神不佳,走走歇歇。
顾飞一个字都不敢抱怨,跟着走,跟着歇,买水送食,小心翼翼。
直到韩家公子一巴掌拍开他,“行了我又不是女人,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咱们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你还觉得亏欠了我不成?”
顾飞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好点头。
只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顾飞在他身体里驰骋的时候便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同喝一瓢水,同饮一壶酒,同住一间房。
初次的食髓知味,让之后的一切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顾飞却越来越觉得不够,他想知道他的一切,不止是身体,而是所有。
过了对酒当歌的山庄,便离逆天盟不远了。
韩家公子极少行医,这一天,韩家公子救了一个人。
一个被抛弃在郊外、快死了的人。
他们在道上见到那人时,那人已被砍去一只左手、一只右脚。
心口冒着黑血,躺在地上抽搐着。
那是一个半只脚已跨进鬼门关的人。
韩家公子经常醉酒,但只要握起他的银针,那只手便不再晃动。
也是那一天,顾飞见识了韩家公子的医术。
起死回生、绝世无双的医术。
事后顾飞问他,“你与那人相识?”
韩家公子道:“不曾相识。”
顾飞不解,“那你为何救他?”
“因为他无药可救。”韩家公子答得淡然,“我只救无药可救之人。”
顾飞瞬间就明白了。
为何自己被他吸引。
为何对他无法自持。
他们本是同一类人。
立于顶峰的寂寞之人。
顾飞想起来了。
逆天盟除了第一高手剑鬼,还有一位“圣手医仙”。
可那二人,传闻是过命的兄弟。
这一夜,月明星稀。
回到客栈,二人对月共饮。
顾飞放下酒杯,眉头深锁,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你说见,一名大夫。”韩家公子道。
“你为何要杀剑鬼?”
韩家公子看看他,忽然笑开了花,道:“这个问题,你见我的第一面就说过不想知道。如今再问,我却不愿答你了。”
顾飞愣神,想想才不过十几日前的初次相会,竟恍如隔世。
他与韩家公子的关系,如今也千差万别。
“怎么,怕了?”韩家公子端着酒,轻挑嘴角。
“不是。”顾飞闷头喝酒,过了一会儿道,“等这事了了,你……打算去哪儿?”
韩家公子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叹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顾飞神色黯然。
他们曾击掌为誓。
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这次,也是一样。
那一夜,顾飞抱他抱得格外凶狠。
他已明了,自己空落落的心房,那里的东西,已经不在。
被他摘走了。
翌日,决斗如期而至。
逆天盟内,顾飞喊战剑鬼。
剑鬼应战。
高手,值得一战的高手!
鬼魅的身影,强力的突刺。
顾飞的血液沸腾了,如同汹涌的湍流!
他的剑也在沸腾,如暗夜中的流光!
流影交错,酣畅淋漓,愈战愈烈!
顾飞不经意间,已露出狂战之态,嘴角噙着畅快愉悦的笑。
如此对手,已值得他倾力而为。
剑鬼也已豁出性命,眼露凶光。
顾飞突然垂下手臂,直立原地,闭上了眼。
风声肃立,万籁俱寂。
阎王索命的剑,已在待命。
连顾飞自己都留不下的命!
“等等!住手!”
一个温润的声音,急切地响起。
顾飞与剑鬼千钧一发的气势同时被打破,寻声望去。
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乍一看平凡无奇。
“千里一醉,你找错人了。”书生道。
顾飞皱眉,“你说什么?”
书生道,“你要找的,是我们逆天盟的头号杀手吧?”
顾飞道:“没错。”
书生道:“我们的头号杀手,并不是剑鬼啊!”
顾飞一怔:“那是谁?”
“是我!”
顾飞登时睁大了眼,一点一点转头望去。
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顾飞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冻结了,血液都要凝固了。
韩家公子,一步,一步,踩进了他的视线。
(五)
“你……”
顾飞浑身都无法动弹,像被什么绝世高手点住了浑身大穴。
韩家公子是什么绝世高手吗?
不,他连一丁点武功都不会。
顾飞不能动,只是因为他自己。
韩家公子走到剑鬼身边,剑鬼已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不打算再战。
韩家公子一直看着顾飞,“怎么,不相信吗?我可从来没说过,剑鬼是逆天盟的头号杀手。”
顾飞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几乎从牙缝中憋出几个字,“相信,我相信。”
他确实没有那样说过,都是武林传闻,都是自己的臆测。
杀人未必需要武功,杀人也不一定要用任何武器。
韩家公子最大的武器,就是他的才智和对人心的掌控。
这比他们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可怕多了。
他又怎会当不起头号杀手的头衔?!
他简直是世上最可怕的杀手!
顾飞抬起头,脸已染上愤怒的颜色:“为什么?!”
这一切太荒唐,他需要一个理由。
韩家公子望着他,平静地笑了下,道:“你的任务还未完成,你不会忘记了吧?”
忘记?!
怎么忘记!
杀掉逆天盟的头号杀手!
顾飞的剑从没有如此快过。
转眼间,他已刺向了韩家公子的咽喉。
顾飞的剑也没有如此慢过。
他从未试过,自己的剑竟能在敌人的咽喉处停住。
韩家公子依旧笑若春风。
他的气味像破芽新生的嫩柳,又似醇馥幽郁的陈酒。
顾飞的手竟在颤抖。
他的剑尖已刺破白皙的皮肤。
流下一道血珠子。
那么红,那么艳。
比那人颈边的那些痕迹,还要红,还要艳。
顾飞突然恨自己昨夜咬得不够深,不够狠。
韩家公子只是笑,既不温柔也不甜蜜,既不得意也不嘲讽。
他很认真的看着顾飞,像是在确认什么。
顾飞的脸上依旧怒意不减,手上却已收回了剑。
“我输了。”
认输,是一件在顾飞心里他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可他现在,却要认输。
他下不了手。
顾飞开始反省自己。
他犯了一个致命错。
他好奇了。
对韩家公子这个人好奇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想要知道他,更不会爱上他。
好奇的人,容易早死。
这好像是最初他就明白的道理。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益,事已至此。
指向那人的剑已收回,便不会再出鞘。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理由。
“为什么?”顾飞再次问道。
韩家公子的答案很简单,“我想要你。”
“要我什么?要我加入逆天盟,还是要我这个人?”顾飞开始冷笑,“从一开始,你就设计了一个陷阱让我跳?这些日子以来,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个?”
“我没有设计你,这只是一场赌注。”韩家公子淡淡地说。
顾飞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咬着牙,眼中的恨像在看着一个绝世仇人。
“你真是厉害。”
顾飞说完,一转身,人已越出了逆天盟的大门。
韩家公子目送他离开,一声不响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剑鬼默默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要不要去追?”
“不必了,”韩家公子轻叹,“他会回来的。”
这天夜里,韩家公子坐在逆天盟的院子里独自饮酒。
他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多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见到的那个傲然挺拔的身影。
凌厉的冷锋,无情的快剑。
那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顾飞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了自己最初的住处。
湖畔的茅屋。
月光如水。
今天却似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气,冻得湖面都要结冰。
顾飞依旧如几日前那般,立在院中。
他的背脊依旧挺直。
他的影子埋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
大概,也在无声中,被一起冻成了冰块吧。
他没有忘记和韩家公子的约定。
输了,便将自己的命给他。
别说性命,自己的心都已给了他。
性命算什么东西?
他只是心绪难平,难以抑制被欺骗的愤怒。
顾飞憎恨欺骗,尤其欺骗自己的,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他爱他,才会如此愤恨。
除了愤恨,还有失望。
不甘心。
他不想相信,自己爱的那个人会这么做。
他希望这是一场幻境,一场梦。
想起韩家公子的样貌,顾飞就觉得一阵揪心。
他忽然就出了剑。
狠狠地,好像这样就能斩断这阵揪心的痛。
剑气扫过院中,几声巨响,砸出一片狼藉。
“吱啦”一声,什么东西裂了开来。
顾飞的视线扫过那处,是韩家公子那时候带来的万金箱。
木盖已被剑气劈开。
那道缝隙中,本该闪出耀眼的金光。
讽刺的、黄金的光芒。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里黑漆漆的,宛如一个黑洞。
顾飞皱着眉走过去,用剑挑开了木盖的残片。
箱子里装的竟是——
石头!
圆滚滚、黑压压的大石头。
满满一箱的大石头。
还有一片黄纸,已被顾飞的剑气撕成两半。
顾飞捡起那两片残页,拼到一起,借着月光一看。
纸上写着——
逆天盟头号杀手,韩家公子。
顾飞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他想起那一天,韩家公子问他,“你真不看看,这箱子里是什么?”
他想起他说,“这里面装着世上最稀有、最独特、最美丽的珍宝。”
顾飞哑然失笑。
他想起那人说,“我没有设计你,这只是一场赌注。”
他只觉得千头万绪,心中有无数的话想问他。
顾飞连夜去了逆天盟。
一日之内的来回奔波,已让他身心俱疲。
可再疲惫,都比不上心中燃起的火焰。
他感到自己的心又跳动了起来。
顾飞来到逆天盟的时候,剑鬼正沉默地坐在门口。
顾飞去而复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剑鬼抬眼,无声地指了指里面,“他在等你。”
顾飞点点头,走了进去。
韩家公子慵懒地坐在夜色下喝酒。
月光都照不尽他的美。
桌上有酒,酒边是两个杯子。
一个,韩家公子正在端起。
另一个,在等端起他的人。
顾飞走过去坐下,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韩家公子没有看他,神情已显出陶醉满足。
顾飞将那两片黄纸放到桌上,开口道,“如果我一开始就打开了箱子,怎么办?”
韩家公子挑眉,“怎么办?你问我?”
顾飞道:“我会杀了你。”
韩家公子道:“是,你会杀了我。”
顾飞道:“你会怎么做?”
韩家公子道:“让你杀。”
顾飞道:“让我杀?!”
韩家公子道:“愿赌服输。”
顾飞倒抽一口气,“你赌得真大。”
“我赌得向来很大。”韩家公子轻笑,“因为我从未输过。”
顾飞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爱上你?”
韩家公子喝口酒,道:“我不知道。”
顾飞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韩家公子对他使了什么手段,“这一路,你到底做了什么?”
韩家公子道:“我什么都没做。”
他聪明一世,对任何事都能了如指掌。
只有这件事,不想让它成为一场算计。
顾飞百般思索,也只忆起这人一路任性、自负、眼高于顶、不可一世……还有醉酒之后憨态百出的模样。
顾飞认真诚恳地道,“你真的,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你知道吗?”
韩家公子挑眉着笑道,“就算是这样,你还是爱上我了。”
“世事无绝对,万一我真的一开始就杀了你,或是没有爱上你……”顾飞看着他道。
韩家公子道,“现在没有万一。”
顾飞不理会他,继续道,“你真的愿意死在我手里?”
韩家公子得意地笑,“你舍不得。”
顾飞叹气,“就说一句你先爱上我,有这么难?”
韩家公子像没听到一般,笑盈盈地饮下一杯酒。
先爱上的人,先输。
究竟是谁赢谁输?
后来的某一天,顾飞知道了韩家公子早在很久以前就已见过他了的事。
那次武林大会。
也许称得上,一见钟情。
顾飞忍不住问韩家公子,“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当初会对我一见钟情?”
韩家公子陶醉地望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道:“你太强了。高处不胜寒。唯有你,能与我比肩。”
顾飞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腰,飞身上了逆天盟的屋顶。
站定后看着韩家公子惊慌失措的美人脸,道:“高处不胜寒,没有我,你连房檐都飞不上去。”
韩家公子扔掉手中已经洒空了酒的杯子,道:“高处不胜寒,这高处是寒了些。”
顾飞笑。
“没事,我帮你暖暖。”
如果你也有一个你深爱的人,不妨用你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他,万一他爱的,就是这样的你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