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写的文了,还坑着,以后看心情填坑吧……答应了群里的小伙伴过年放上来,就放上来吧……
时间、地点、教派、武功全部架空。剧情狗血,各种熟烂梗,先报个警。雷打不动的HE。
公子名字私设,我一直很喜欢韩霄这个名字,所以就继续用啦,不是有句诗歌嘛,“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还对偶。
前几章是个引言,后面就“嗖”地一下长大了。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一回 少年行
阳春白日,万物生光。
禄州城外的郊野,不宽不窄的小道上,一辆质朴的马车缓缓行着。没有巧夺天工的雕梁画栋,车身看来颇为陈旧,两个车轱辘“吱呀吱呀”地转着,碾过掉落在地上的枝叶,发出细不可闻的清脆声响。倒是车厢帘布前挂了只小巧别致的银铃,一路发出美妙的悦耳的铃音。
车前坐着赶车的,却是两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一人面相朴实,穿着是武者打扮,身形有纹有理,正拉着缰绳赶车。身边的另一少年,剑眉星目,身着玄衣,怀中抱一把用布包着宝剑,虽是少年人未长开的模样,再过几年,也可预见将成一名俊朗正气的侠士。
“我说,顾少爷,顾公子,顾大侠,您平时腰缠万贯、锦衣玉食的,怎地就不弄辆阔绰些的马车,就这样去了威正山庄,岂不让人笑话?”面相朴实的少年道,双眼却看着前方路径,未移向身侧少年,嘴里用的是尊称,却充满了调侃之意。
玄衣少年微微一笑,“小古,咱们是去送贺礼,若是礼都没送到半道就让人给劫了,岂不是更让人笑掉大牙。”他们特地乘了辆破旧的马车,没有走官道,而是特地挑了这蜿蜒的林间小道走,也是有道理的。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啊,凭你我这一身功夫,还怕那些土匪强盗不成?”被唤作“小古”的少年年轻气盛,如同所有初出茅庐的少年一般,有着天不怕地不怕天地间老子最大的气魄。
“挨,一山还有一山高,江湖险恶,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玄衣少年笑得淡然,颇有万事不惊的气质。
小古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们家这种小门小派也是托顾家的福才赶上这么一趟盛宴,自然什么都听顾少爷您老人家的话。”
“哪里的话,崔盟主向来仁义公正,对武林同道一视同仁,此次拜帖,不也有古家一份吗?”
话及至此,唤作“小古”的少年心里又不是滋味儿起来了。他的爹亲古尧义就在不久前拜访顾家切磋武艺,硬生生地败在这顾家四少爷的手下,当时恰逢武林盟主也在顾家作客,就这么结识了平时不怎么显眼的古家。对他来说、对古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这顾家的少爷们又偏偏对他诚心以待,就连那打败他爹爹的顾四少爷顾飞都丝毫没有趾高气昂的姿态,搞得他想怨怼都无处寻由。
二人年纪相仿,一来一往之下就成了挚友。小古功夫不差,却也轮不到和顾飞并肩而立的地位,刚才那句“凭你我这一身功夫”,实在有些高放了自己。只是他心内明了,顾飞从不介意这些,也就由着性子口没遮拦。
行了一阵,顾飞抬头望了望日头,刚过晌午。
“要停下来歇息一下吗?”小古问道。
“不必了,今日咱们得在落日前进入禄州城,还是先行赶路吧,以免夜长梦多。”顾飞道。
小古一甩手中缰绳,身前的两匹马儿长啸几声,加快步伐奔跑起来。
路途漫长,闲来无聊,小古开始和顾飞插科打屁。“顾少爷,你这将来是要做大侠的人,到时候家财万贯、美人得抱,可得记得接济一下我们这些穷人。”
“谁说当大侠就一定得是富贵之人,若是有心,你也可以做大侠。”
小古嗤笑一声,“那你说说,当了大侠,都得干些什么?”
“自然是保家卫国,惩奸除恶,持强扶弱,消灭有违正义之道的邪恶势力。”顾飞义正言辞地道。
“劫富济贫,算不算?”小古问。
“自然是算的。”顾飞道。
“那我若去劫了山贼的富来填自己的贫,算不算?”
顾飞怔了怔,“自然会有比你更需要钱财活命的百姓。”
“唉!”小古大叹一声,“所以说啊,我还是不当什么大侠了,做个镖师什么的,先把自己喂饱了再说吧。”
忽地,从后方传来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谁?!”顾飞心下一惊,当即回头,手中宝剑已退去一半布帛,随时可从鞘中拔出。
只见一人堂而皇之地横在他们身后的车顶上,细细看来,亦是一名身着白色缎服的少年人,一派悠然姿态,那身段纤细,让人想起南方湖畔的柳枝,不是女子般的艳丽妖娆,而是柔软干净的自然形态,锦衣雪白,透着一股子仙气儿,可却偏生了一张样貌平平的面孔,着实暴殄天物。而这人竟能在他俩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就来到车顶,功夫绝对不在顾飞之下。
“兄台,大侠,别紧张,在下只是路过,又失了马匹,想借二位的马车搭载一程。可否行个方便?”那白衣人稳稳地躺在车顶上,音色中还带着些稚嫩。他一手持着把纸扇,腰里别了个酒瓶大小的白玉瓷瓶,瓶口扎着暗红流苏,飘荡下来,瓶身上几道暗红油彩,像白雪中的一抹猩红血迹。
顾飞看他似乎没有要出手不利于他们的举动,放下宝剑,双手持剑作一揖,“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年纪虽小,却已是一副江湖人派头。
那白衣少年收了纸扇,坐起身来,暗红的流苏抹过白玉瓷瓶上的红釉,他一条胳膊懒懒地撑着车顶,“失礼失礼,在下陵霄。也要前往禄州,这里一路往前并无客栈,如果不在落日之前进城,在下恐怕就要露宿这荒郊野外了。还望兄台通融通融。”
“既是如此,便请阁下入车内同行吧。”
小古停下马车,那白少年一翻身落了下来,身法隽秀飘逸,看他身形偏瘦,个子也不很高,该是和他俩一般岁数的少年人,除了这张脸,透着格格不入的诡异。
“小心此人。”擦过小古身边时,顾飞小声叮嘱。
撩开马车的布帘,白衣少年刚一脚踏上去就着实吓了一跳。马车里居然有个人,确切地说,是瘫着个人,裹着一身火狐皮制成的轻裘,若不是那眼珠子还在转悠,他还真以为里面躺的是个死人。
顾飞道,“此人乃是吾家堂兄,公子不必介意。”
“兄台的堂兄?莫非是得了瘫痪之症?在下略通些医理,如有需要,可为令兄把脉诊治。”白衣少年说。
“噗—”边上的小古很不雅地喷笑出来,顾飞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干笑道,“公子误会,愚兄他……只是懒而已。”
白衣少年怔了怔,随即一笑,“在下失言。”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回 盗拜帖
懒,还真是无可救药的不治之症。
白衣少年暗暗轻笑,一蹬腿进了马车,坐到一边。
这车内还堆着些杂物,用粗布盖着。那位“瘫着”的公子眼珠朝他转转,明明听闻他刚才失礼之言,面上却毫无怒色,也不言语,就和他这么大眼对小眼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扭了扭脖子,换个姿势继续睡去。
武林,当真是什么样奇形怪状的人都有,有趣,有趣得紧。
马车外头,小古正驾着马车和顾飞轻声嘀咕,“就这么让他上车?里面的东西被他盗去怎么办?”
“我会留心看护的,况且车内还有顾弦在,如那人真有什么动作,他自会提醒我们。”顾飞说着,心里默默反省自己历练不够,刚才那般让人悄然来到身后的事情绝不能再有,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车内动静。
“为何不一开始就拒绝他?”小古问。
“那人的话毫无破绽,真叫人赶走了,反而令其生疑咱们车上藏着什么金银财宝,怕会引来更大的祸事。不如坦荡些,看看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也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赶路呢?”顾飞答。
“给崔盟主贺寿用的伏海夜明珠、碧血珍珊,还有那些个金饰玉器,你就放心让你那个懒兄弟看着?”
“放心吧,顾弦虽生性懒惰,却是识大体之人,他有分寸的。”
小古听了这话终是不再多问,这顾家三少爷的手段他也是见过的。顾弦由于天生体寒,平时没事就裹个裘衣,窝在那儿跟个毛团子似的,看起来温顺无害,可这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狠辣非常,一击毙命。他实在懒得与人过招,就只能一击解决了不是?
他们快马加鞭,一路上晚春秀野,暖风徐徐,远处白云朵朵,岩苍高峙。
行了许久,终于早早地就望见了星点大小的禄州城门。
就进了禄州城,这时候离傍晚时分城门关闭还差了好几个时辰。
一路上风平浪静,不禁让顾飞二人松了一口气。车内的人也安安稳稳,不吵不闹,这又让顾飞对这位公子之前的疑心有了些愧意。
那白衣少年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拢了拢纸扇,笑着向二人道,“没想到如此迅速就到了禄州城,多谢二位大侠相助。还未请教二位姓名,来日定当回报。”
小古第一次被人唤作“大侠”,像尝到了甜头一般,心中愉快,面上却赧然得很,腼腆地笑着挠挠后脑。而顾飞对这称呼就熟悉得多了,泰然地抱剑一礼,“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小古一听,便知他故意不报上自己名讳,怕是不想节外生枝。
这时候城门大开,来往商旅、侠士纷纷路过,见着这三个小大人模样的少年有板有眼地“大侠”“公子”频频,你来我往地一副老成模样,只觉得稚气可爱,却无人敢上前笑话。这样的娃儿,也不知道是哪家哪派的弟子,再过几年保不准就是一方名侠,还是不要给自己多添事端得好。
“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别过。二位珍重。”那白衣少年收起纸扇一礼,翩翩然地踱进人群。
顾飞望着那人群中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眼便能望到那人腰上的暗红流苏和那一点红釉,在白衣下衬托得那么刺眼。只是光这清瘦欣长的背影,就比那人正面要美上千百倍。
小古看顾飞盯着那人背影直望,凑过去嘀咕,“看什么呢顾少爷?”
“可惜啊。”顾飞喃喃。
“可惜?可惜什么?”
顾飞怔着回过神,自觉失言,赶紧笑道,“没什么。”说着回身牵了马车给小古,“快些找地方落脚吧,我且进去察看一下东西。”
顾飞钻进车去,见顾弦居然坐了起来,双眼贼溜溜地望他。顾飞见他少有这模样,心中奇怪,“怎么了?”
顾弦靠着木板侧过头,透过小窗望着车外流动的街景,小贩们的叫卖声频频传来,马车哒哒哒的蹄声,还有百姓们议价拉家常的人声。他望了一会,定定地说,“拜帖没了。”
顾飞一愣,大惊,“拜帖?怎么没了?!”
顾弦垂下脑袋,双手对插在裘衣的袖口中,缩了缩脖子,泄了气似地,“刚才那人拿走了。”
“刚才那个白衣公子?怎么回事……可是他挟制你?”顾飞很快冷静下来,发生这事,顾弦方才不说,现在才告诉他,定然有什么原因。
顾弦叹口气,“方才路上,那人闲来无事与我闲聊,他说要与我打赌,若他能不碰我一丝一毫就说出我所患之症,就算他赢。如若赢了,他要我们车上的一样东西,如若输了,他就斩下右手作为代价。”
顾飞倒吸一口凉气,习武之人的手何等重要,更况且那公子似乎还懂些医术,医者就更少不了双手。那公子看似翩然雅士,出口却如此豪放毒辣,委实让人心惊。
“如此荒谬赌注,起初我是拒绝的。那人看似十分扫兴,便说如若我不赌,就……”
“就要杀你?”顾飞接话。
顾弦依旧垂着头,却露出恐惧万分的神色,“就要把我丢出车外,让我自己走到禄州城。”
“于是你就答应了。”顾飞深深叹出口气,肯定地说。对他这个堂兄来说,也许让他辛辛苦苦走去禄州比杀了他还痛苦……这还真是,掐住了顾弦的命门啊。
“你当时怎么不叫?”顾飞无奈,继续追问。
“那人武功在我之上,完全可以制住我的穴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丢出车去。”顾弦说道,尤其在提及“丢出车去”四个字时显得尤为惶恐。
“他赌赢了?”虽是如此问,顾飞心内已大致明了。
“是,没想到他真有那能耐,不号脉就能看出我的三脉体寒之症,甚至还有些细微症状都说得分毫不差,看来必是精通医术之人。”顾弦道。
“如此神奇?莫不是从别的郎中那儿听来的?”顾家为了治三少爷这不治之症,到处求医,也非秘事。
“不,有些细微症状,形容起来太过繁琐,我并未与他人说过。”顾弦说。
顾飞简直要吐血三升。这个家伙,自己的症状也懒得详情告知给大夫,如何治得好?简直白瞎了那些诊金。
“这么说来,你的病他能治?”顾飞此刻倒先顾不上被拿走的拜帖了。
“这就不知了,他未说起。”顾弦道。
“你怎么不问问?”
“之后他就翻了车上的东西,最后居然要的是那三份拜帖。我本想着如若他要那些宝物,自然是不能允的,怎么也得想法阻止一下,可这三份拜帖,不过黄纸三张,比起被他丢出车外,给他又何妨。”顾弦说道。
顾飞对自家这位堂哥也是叹服了,转而问道,“可看得出此人武功路数?”
顾弦迟疑了一下,“非是我至今所晓的任何一种。”
这话就不得了了,在顾家,顾飞的武功了得,然而比起武学造诣和对武功的记忆,便要属这位三少爷更甚了,若不是那三脉体寒之症和他那令人发指的懒惰,现在也是顾家顶梁柱级别的人物了。博览群籍的顾弦都未曾见过的武功,那恐怕不是哪些门派的不传之秘,就是非正道的邪教功夫。
“看来有必要再会会此人。”顾飞心里已有了主意,就算不为拜帖,也得为自家堂哥的病寻一下这位“小神医”。“拜帖倒是无碍,威正山庄的人不至于连你我都不认得,只是失了拜帖前去拜会,实在有失礼数,明儿个才是崔盟主寿宴,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找寻此人行踪。”
“要找他,可以去禄州城最大最好的客栈。”顾弦忽然道。
“此话怎讲?”
“那人身上有骄纵气息,怕是哪家捧在掌心的幼子,受不得风餐露宿,要住客栈恐怕也会挑最上好的,可以前往一探。”顾弦道。
“此话有理。”说着,顾飞一撩布帘探出头去,对小古道,“小古,转道去福禄客栈。”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回 同坐
禄州城在当地是座大城,联结东西南北、四通八达,乃是枢纽要道,人来人往十分繁杂。而福禄客栈又是禄州城最大、最贵的客栈,过来投宿的,皆是些有头有脸的商贾巨富、达官显贵。
顾飞的家世也称得上显赫,不仅是在江湖上被称为武林四大世家之首,各种交易买卖方面更是有着诸多关联脉络,涉猎极广。只不过顾家向来看重江湖人的风骨名气,从不以顾姓从商,而是多以旁系外姓经营生意。尽管如此,顾家的名气,但凡行里的人,终归是知道的。
顾飞从小跟随家里习武,年少之时又外出游历,阴差阳错之下有过一次求师的经历,随后在深山老林里住了两个年头,身上的富家少爷气息早被打磨得荡然无存,刚学成归家那时,跟那一身豪裘的顾弦站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个山里回来的野孩子。
三人来到福禄客栈,想找个地儿安顿他们那辆破马车。
门口迎客的小二,乌黑的眼珠子贼溜地转了几圈,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愣是对穿着朴素的顾飞和小古爱答不理,直到轻裘加身、一身宝气的顾弦大爷一般地被扶下车,那小二才放亮了罩子,殷勤地迎上来。
小古看着小二这幅嘴脸,心下十分恼火,可边上的顾飞一脸沉稳、笑若轻风,心情似乎丝毫未受这差别待遇的影响,他也只好闷不作声,不与这下人计较,背着一大包粗麻袋的东西跟上顾飞脚步。那麻袋外观鄙陋,谁能想到,其中尽是些奇珍异宝。
二人来到掌柜处,顾弦就蔫蔫儿地跟在后头。
顾飞向掌柜要房,那掌柜也是几番打量,接着貌似为难地一笑,说近来商旅众多,已是客满。
顾飞无奈,只好询问那有否见过一位白衣的少年公子前来投店。
那掌柜笑称未见。
顾飞又耐着性子,彬彬有礼地问了几个问题。
身后的顾弦听不下去了,一把扒开顾飞,挤上来埋怨道,“你这问法,得问到猴年马月去。”说罢,互插在裘衣袖口中的手伸出一只,手里摸着一张银票拍到案上,一副富家子弟仗势欺人的模样,“三间上房,要最软的床榻,最暖的棉衾,最大的浴桶,最香的陈酿,客满了?把人赶也给我赶出去!”
那掌柜盯着案上的银票,顿时眼冒金光、面露喜色,直把那为难的神色瞬间过渡到了惊喜之态,“这位公子真乃有福之人!一刻之前才有客官刚巧退了三间上房,小人这就安排下人立即打点。”
顾飞和小古目瞪口呆,别说一刻之前,就他们刚才问话之时还说“客满”呢,这店怎能如此势利小人?!
“等等,”顾弦叫住拿了银票刚要收到袖子里去的掌柜,“可有位白衣小公子前来投店?”
“呃,这……”掌柜的为难神色又回来了。
“啪”地一声,一锭白晃晃的银子砸在掌柜面前。
那掌柜眉开眼笑,“有的有的!昨日正巧有一位穿白衣的小公子下榻本店,年纪与三位少爷相仿,今儿个一早就出了门,这会儿刚进门不久。”
顾飞和小古互望一眼,仅凭白衣,恐怕无法确认是否是刚才那位公子。
只是顾弦好像已经没了力气,身子一软趴到顾飞肩头,“啊,好累,你们慢慢找,我先回房了。”
好像顾弦只有在“回房”这件事上,特别积极主动有精神。
三人跟着小二来到了房间,每天房上都挂着匾,黑底金字,各写着华贵风雅的名号。
进屋,小古的嘴就没关上过,整个能吞鸡蛋。他一小门小户的穷酸小子,几时住过如此奢华的地方,哪怕是那家财万贯的顾家,也没整得如此丹楹刻桷。
顾飞依旧波澜不惊,只是苦笑顾弦出手如此阔绰,实在太过显眼,不要招来什么祸事才好。
进了屋,顾弦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歪,满面舒爽惬意。
都说人有七情六欲,小古真怀疑,这顾家三少爷的“六欲”,恐怕都给了软塌。
顾飞和小古把贺礼放在顾弦房内安顿好,就出了门,来到楼下想再探探那位公子的消息。
谁知一下楼,就撞上了要找的人。
“是那人!”小古几乎要叫,被顾飞剑一抵止住,低声道,“我看见了。”
那公子正坐在楼下大堂,桌上几碟精美的小菜,边上竟有十来壶酒,奇怪的是,那装酒的器具各不相同,看来好似是十来壶不同种类的酒。
“原来是个酒鬼。”小古也看到了那些酒。
白衣公子并非只身一人,身边还坐着个绯色淡衣的少年,一双机灵的大眼睛转个不停,正一个劲儿地与那公子说笑。比起白衣公子,那样貌看起来要精致漂亮许多。
可顾飞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鲜明的对比,他却依旧觉得还是那白衣公子更加脱俗些。
“公子公子,那边有两个娃儿,一直在看咱们。”绯衣少年眨着大眼睛,笑得精灵古怪。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把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两个少年称作“娃儿”。
白衣公子不理睬他,只是笑着自饮自酌。
“呀!走过来了。”绯衣少年笑道。
顾飞和小古走到桌前,顾飞抱剑一礼,“这位公子,又见面了。”
那白衣公子却只是冷笑,嘴上也十分不客气,“阁下何事?”生疏的语气,与刚才分别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顾飞一怔,没想到这人说变就变,对此人印象顿时差了几分,面上还是不忘礼数风度,“在下有事请教,不知可方便同坐?”
白衣公子还未答话,那绯衣少年一板面孔,道,“不方便不方便!我家公子最烦别人在他喝酒的时候打扰,二位请吧。”
“你!”小古被他激得血气翻涌,心里直骂此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要不是他们载他进城,此刻这人哪有机会在这儿喝酒?!
顾飞依旧在笑,笑得还很从容。“这位公子,看在我们载你一路的份上,能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白衣公子没有看他,对着手中的酒杯道,“我不喜欢同站着的人讲话,你要有本事坐下,我就答你的问题。”
“坐就坐!”小古说着,往凳上一屁股坐下。
哪知屁股刚沾到凳板,桌子底下忽然生风,一边的两条凳腿被那绯衣少年干脆利落地踹断。
小古身子一歪,却也很快稳住了身形,若是输在这点小把戏上,他也妄称古家的后人。
顾飞暗暗心惊,就刚才这一脚,带着十足内劲,这绯衣少年看起来小小年纪,功夫竟也不弱。
“砸凳子,我就不会再搬一张来嘛!”小古还卯上劲了,这就要从边上再挪一张凳子过来。
顾飞伸手一拉小古,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他,道,“去给掌柜。”
小古莫名其妙,不过是张凳子,哪里需要赔这么多银两?何况还是对方先弄坏的。不禁心道,顾少爷就是顾少爷,不管是三少爷还是四少爷,这拿钱砸人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
“只管去。”顾飞微笑。
小古闹不明白,也只得拿了银子跑去办事。
一张桌子,四四方方,一边的凳子被踹翻了,还有一边无事。
顾飞大多阔斧地准备往那里坐下,绯衣少年一皱眉,脚下又是一记风刀。
几乎是同时,顾飞跺了一下脚,这记风刀就被化为了无形。
那少年咬牙切齿,眼看着顾飞就要坐下,那白衣公子捏着桌子一角微微一转,桌角撞到板凳,板凳瞬间像颗暗器一般飞了出去,砸到老远的墙上,摔得粉碎。
一见此处有武斗,周围吃客们纷纷丢下钱财退避,胆大些的站到一边驻足观望。
如此大的动静,立即引来了店家,只是小古一锭银子已经塞到掌柜手中。掌柜看了半天,不过是砸了两张凳子,比起这锭银子简直就算个屁,也就没有上前废话。
一张桌子,四四方方,现在只剩两张凳子,凳子上有两个人。
那绯衣少年心思周转,估摸着那人要来抢他的板凳,怒视的杏眼,十足的戒备。
他盯着顾飞,一刻不敢放松,可是哪怕他这样盯着,还是只见到面前的顾飞晃了一下,确切地说,是化成一道黑影晃了一下,下一秒,那人已坐着出现在白衣公子身边,二人共坐在了一张凳上。
这是什么功夫?!那绯衣少年瞪着杏眼,不可置信。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这是顾飞外出游历时习得的轻功绝学,瞬影步。
那白衣公子本是坐在凳中间,边上忽然挤过来一人,那凳子不稳,几乎要向一边倾斜。此时却见顾飞镇定自若地慢慢挪了挪屁股,向那白衣公子挤了挤,好声好气道,“劳驾移一下尊臀,你我都好坐个舒坦。”
那绯衣少年忽然觉得,这少年仪表堂堂、器宇不凡,这句话却是一股子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的味儿。
“公子!”
绯衣少年愤愤然,就要起身,白衣公子却拿折扇打了他一下,把他敲回了凳子上。
“既然阁下坐下了,那就问吧。”
白衣公子喝着酒,扬起趣味的笑,似乎心情并不坏。
顾飞离那人太近,眼角只能微微瞄到那人面上的局部。
难道是错觉?
他居然觉得,那人嘴角的弧度,有一点好看。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四回 美眸
顾飞收回心神,也丝毫不去碰桌上的酒杯器皿,开门见山道,“公子是否有方法医治我家兄长?”
那白衣公子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他一开口会问出这么个问题,随即大笑起来,“他的病,与你何干?”
“至亲之人,自当要紧。”顾飞道。
“五伦俱丧,煮豆燃萁,亦是常事。”白衣公子笑道。
顾飞不去答他这话,只是问道,“公子可有方法?”
“令兄三脉体寒之症于性命无碍,治与不治,也不那么打紧,在下看来,令兄懒惰成性,才是致命顽症。”他说这话的时候,溢出一点笑声,隐忍却清脆,不禁让顾飞想起了车前悬挂的银铃。
好一个致命顽症。顾飞想起方才在车上顾弦被此人威胁的由头,也不禁苦笑。
“我等好心为公子行方便,却不想公子恩将仇报,要挟愚兄,夺去拜帖,公子这般,究竟为何?”顾飞问道。
白衣公子无辜状道,“方才下车之时,我好似记得我有同你说过想要回报,是你自己不要,怎能怪我?”
这话又说得顾飞一愣,回想刚才一幕,面对这样的强词夺理,竟无言以对。
“那能否将拜帖还我一封,公子与这位……”顾飞看了看眼前正瞪着杏眼瞅他的绯衣少年,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二位不过二人,要三份拜帖也是无用,还我一封,可好?”
“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绯衣少年不满地冒出一句。
白衣公子瞪他一眼,那人立即就像犯了错似的低头闭嘴。
白衣公子从衣襟中摸出那三份拜帖,在顾飞面前一封封打开察看,嘴里念叨,“顾飞、顾弦……你是顾飞,还是顾弦?”
“在下顾飞。”顾飞道。
那公子扫了他一眼,嗤笑道,“真是无趣的名字。”
目光轻蔑,眼底无人,在这张不怎么起眼的脸上竟焕发出些不一样的神采。
顾飞青筋跳跳,再怎样老成,他也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少年人。出门在外,已多次告诫自己要沉稳淡定、荣辱不惊,目前这番修身养性也已小有成效。今天遇到此人,可算是破了功,刚才对那公子的好印象也全然颠覆。
他心内忍不住感叹,行走江湖,果然不能大意,一不小心也许就会死在这叵测的人心之下。
这样想着,顾飞冷然道,“那请公子还我拜帖罢。”
白衣公子把拜帖平放于桌上,“东西在此,还是那句话,有本事拿得到,你便来取。”
人在桌边,帖在桌上,近在咫尺,多手可得,这有何难?
也许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然而顾飞伸手的同时,那白衣公子也伸了手,只是方向却不是拜帖,而是顾飞伸出的那只手。两只手的交战,瞬间便对拆了十来个回合。
顾飞的手中有剑,剑未出鞘。
公子的手中有扇,扇未打开。
身边的绯衣少年想趁机去夺拜帖,不料被身后人一把按住。是小古。
绯衣少年倏地挣脱开来,站起身子,一踏板凳,那凳子弹起,变成了袭击小古的武器。
板凳伎俩,小古已经吃过一次亏,再吃一次,有负练武之人的傲气,于是他一脚踹飞了那张凳子,徒手和那绯衣少年缠斗起来。
顾飞和白衣公子的拆招终于在上百来个回合后告终,终是顾飞略胜一筹。
比手上功夫,顾家的功夫或许不是最强的,但一定是最快的。
顾飞就要摸到拜帖的瞬间,只听一声巨响,那白衣公子一掌朝桌子拍去,那张桌子立即裂了个粉碎,上头的好酒好菜砸了一地。
拜帖呢?
白衣公子长腿一撩,踹开顾飞伸出的那只手,纸扇一开,稳稳地接住三封拜帖,一把又揣进了怀里,身形一转已到了边上三张桌子中间。
顾飞起身追上,却仍未出剑,依旧只是与他空手搏招,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桌子板凳俱碎。
小古终于知道了顾四少爷给那锭银子的用意。
敢情这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硬抢。
白衣公子一看身边都是木渣碎屑,碍手碍脚,脚下一踏,腾空而起。
顾飞只见一抹白色的足尖从眼前掠过,连那双长腿的形状,都漂亮无暇。
稍一愣神,那白衣公子已经飘出去客栈大门。
好快的轻功!
顾飞看了看小古,那绯衣少年虽说身上有些功夫,小古要是动起真格来,恐怕那少年也奈何不了他,于是一飞身,也运起轻功,出门追那白衣公子去了。
瞬影步,其实不止是一种身法,也是一门轻功。
黑衣追白影,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人头,踏了多少处房梁。
然而轻功的至高境界,便是轻若鸿毛,悄无声息。
二人从上空翩然而过,底下的人们还未看清,人影已逝。
追着追着,顾飞开始讶异。此人的轻功,比他的手上功夫更为俊俏,有这样的身手,哪怕不用坐他们的车,要到禄州城也是举手之劳。
难道真是为了拜帖?为了崔盟主?难道此人与崔盟主有仇?
顾飞惊讶着,那白衣公子心中才更忐忑。自己的轻功已是不俗,没想到这顾飞,脚下功夫也这么凌厉,不但甩不掉他,还有逐渐被逼上的势头。刚才手上输了三分,已是可恼,轻功又输,岂不是拂了他魔教少主的面子?!
原本背着教中偷跑出来,就是想见见这外头的花花世界,见见这世人有多愚蠢。
都说人心如面,他出来了才发现,人人都有好几张面貌,究竟哪一张才是真心?
看着看着,就上了瘾。
有趣,世人当真有趣。
愚蠢,世人也当真是愚蠢。
他看到拜帖,才知道明天似乎是武林盟主的生辰,就想前往一观。武林盟主的寿宴,想必定然是天下群豪聚集,到时候,又能见到多少张面貌呢?
他光想想,就想发笑。
如果不是背后有这天煞的黑无常步步紧逼,他一定笑得很欢。
二人追跑了许久,来到城外一处树林,此刻春色已露,枝头新芽嫩尖,一片稚嫩的青绿。
再这样跑,今天这一路可不就白赶了?
顾飞决定不再相让,一步踏上,越到了那公子前头,忽地,就出了剑。
白衣公子只觉得眼前日光一闪,面上一凉。
顾家的剑,以快著称。而顾飞的剑,不止快,还准,力道的掌握更是完美。
他这一剑,只是略略地擦过那人面颊,本该扯出一道带血伤痕。
然而划破的,却是一层肉色薄皮,剑锋划破之处翘起一点,丝毫不见带血。
顾飞立即就明白了,这张脸,恐怕不是真容。
哪里来的小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顾飞怒上心头,不再留手,身形之快让人无所应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扯下了那人的面皮。
刚要看去,眼前纸扇一花,身前又是一道疾风,竟是一把黑色钉型暗器从不知哪里的方向射来。
还有第三个人!
顾飞微微侧头,隐约感到些杀气。以一敌二,他前胸后背总有一处空门大露,形势大不利。
再看那白衣公子,青丝散乱,纸扇遮去一大半面貌。
顾飞本以为那人是因为真面目丑陋才做此举动,抬眼一看,只觉得全身一凛,好似天山的冰雪都都融化成水,浇了他一身。
扇外露出一双眼。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目若点漆,千斛明珠。
这样一双眼,怎能丑陋去形容?!
观那人的半壁真容眉清目秀,略带女相,顾飞不禁反省自己:莫非这是位女子?若真是这样,自己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呃……这位……”顾飞顿了顿,“姑娘?”
那双美眸突然圆睁,横眉怒目,眼中似是跳动着火焰,异常灵动,又生气盎然。
这样一双美丽如画的眼睛,再如何愤怒,也不过是另一番美人风情,看得顾飞有些心痒,不知那人扇后的面目,是怎样一番景色。
顾飞刚往前踏了一步,身后杀气骤然。
他立即闪身躲避,这次并非暗器,而是一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轻身掠到那人身前。
顾飞这才看清,那人身材干瘦,面上蒙着黑布,眼神却是凶煞,手中两把短刀,泛着荧荧的光。
那黑衣人未与顾飞说话,手中当即甩出一颗弹丸,顿时烟雾四起。
顾飞赶紧捂上口鼻,待到烟雾四散,人早已不见踪影。
一张薄薄的面皮,在顾飞手中,三封拜帖,掉在地上。
他对着这面具怔了半天,心中激荡不已,那双怒意的美眸,好似生生刻在了心上。
***
这天回到客栈,顾四少爷对月饮酒,房内气氛一片惆怅。
惆怅地连小古都闻了出来。
难道是病了?
小古探身过去,看看顾飞,“四少爷,遇见鬼了?”
顾飞没有反应,望着窗外的明月,忽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啪嗒”一声,小古惊掉了手里的酒杯。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那玄衣的少年,已长成英挺伟岸的俊逸青年。
而此时此刻的江湖,“千里一醉”顾大侠的名号,早已响彻武林,无人不晓。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五回 武林四公子
金飞玉走,暮来朝去,如今的禄州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红砖绿瓦,一派繁华。
街上依旧人头攒动,街边的小商贩们各自挑着活计做着买卖。
前几年边关战乱,烽火绵延,战事却丝毫没有蔓延至此,边塞成了远军久攻不下的城池堡垒,也在此役中出了不少英雄豪杰、大义之士。
战事告捷之后,百姓也安心过了安生日子。然而江湖武林的动荡纷扰,却似乎从未停止过。
禄州街头,一名买卖杂书的小贩吆喝着叫卖,身前地上一块泛黄的麻布,布上摊着许多本新新旧旧的杂书奇志,三三两两中还夹杂着一些三流的香艳小说。
小摊边的地上坐几个人,蓬头垢面,布衫褴褛,有的是乞丐杂役,有的像是落魄的江湖人,每人手中捧一本书,读得浑然忘我。有些个识不得的字,还时不时互相请教一下。
卖书的小贩吆喝了一会儿,仿佛有些累了,蹲坐在一张小得有点滑稽的小板凳上,歇息一下。
忽然一双精致的小牛皮靴子出现在了泛黄的麻布前。
小贩一抬头,只见一丰神俊朗的青年驻足摊前。那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着一身墨衫劲装,一条亮黑发带将前发干净地束于脑后,站立时的模样如松一般劲直,微笑时的面貌更是如清风拂面一般温润潇洒。
小贩的眼忍不住停留半晌,又往下移。那人腰带间插着一把长剑,深墨色的剑鞘,鞘皮纹理流畅,镶着点点流光黑玉,华美至极,剑柄是玄铁所铸,深黑中隐隐透出红光,剑柄挂着一抹殷红的流苏剑穗。连他这种市井小贩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把天下罕有的稀世好剑。
身怀这样的奇珍异宝,这年青,想必也是不凡之人。
小贩不敢随意开口,只看着那青年蹲下身来,在他那不起眼的小破书摊上翻翻看看,一脸兴趣盎然。
看了一会儿,那青年抽出一本,向小贩问价,付了钱之后竟也像其他那些蓬头垢面的人一样,往地上一坐,开始读书。
小贩看了看,那青年买下的,是一本叫《武林四公子》的民间小说,著书之人笔名风飘万点。
这书写的是武林中的四位奇人。
百扇公子,博文多学,通晓天下万事。
轻裘公子,别具慧眼,坐拥万千家财。
红莲公子,四方飘零,过处皆起风云。
至于最后那个……
青年的剑眉忽然跳动了一下,起身询问小贩,“这位兄弟,这本书从何而来?”
小贩看着青年一身侠气,忍不住唤道,“大侠,这书几经辗转,已经找不到出处了。我也是从别的书贩子那里收来的。”
青年眼中似乎掠过一丝不可察的失落,面上依旧不失微笑,“这样啊,谢过兄台。”
那青年看了一眼书中的最后那个名字……
陵霄公子,医术无双,行迹无人可寻。
青年合上书页,把书往怀里一揣,倏地一下就掠出了三丈之外。
小贩揉了揉眼的功夫,已不见那位黑衣大侠的身影。
他之前也看过这本书,觉得里面写的故事太过神奇玄幻,武林虽大,江湖虽广,哪里有那么神奇的四位公子?
然而当他看见买下书的这位黑衣侠士,就觉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大错特错。
也许江湖武林,真的有太多奇人异事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无法想象的。
***
福禄客栈,百年不衰,何况是区区几年。
顾飞再次踏入这里,只觉恍然。
打从十八岁起,他已多年未回中原,两年江南,三年边关,二年塞外,七个年头过去了,再次回到故里,恍如隔世。
顾飞来到大堂,抽出腰间的宝剑放于桌上,要了坛酒和两斤牛肉,边吃喝边听着大堂中说书人的口若悬河。
如今武林中名声最响亮的,只有一个名字。人称千里一醉的顾飞顾大侠。
“这顾大侠本是武林的声名赫赫的端州顾家四少爷,他年少高志,闯荡江湖,先后击败了无数门派宗师,那时便小有盛名。之后在关边为守军助力三年。据说二月初二的乌龙关战役,顾大侠仅凭一把通体暗黑的流光宝剑,硬生生地把乌龙关的敌军杀成了一条血河,直杀得敌军闻风丧胆,连夜退兵。而顾大侠也是一战成名,侠名远播。”
周围的看客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纷纷称赞这位顾大侠高义仁杰。最主要的是,这位顾大侠出自端州,对他们来说是近乡人。有如此的近乡人,说出去,脸上岂不也十分光彩?
顾飞津津有味地听他继续讲述“顾大侠”的故事,笑而不语。那些故事,不过是几年前发生的旧事了,如今想来,也仿佛成了久远记忆。
下江南游历,紧接着战事连绵,战事平息之后,他又去塞外转了一圈,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跑了不少去处,虽谈不上历尽沧桑,却也走了万水千山,看了许多人间离合。
如今回到这里,也是觉得有些疲累,该回家看看双亲和兄弟们了。顾家的四季山庄在禄州以西的端城,要回端城,禄州是必经之地。
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美人多红颜。
英雄,总是少不了牵扯到美人。
顾飞声名在外,红颜知己,倒是也有一些,而且,随着他一起出了名。
现任武林盟主的千金,号称武林第一美女的崔婧诗崔大小姐,性子泼辣的唐家堡堡主小女儿唐茉,八面玲珑的青楼名妓苏紫檀,还有飒爽豪气的塞外侠女贺舞风。
这些女子与顾飞是怎样一种交情,外头的人不得而知,但传闻总是风流香艳,惹人遐思。
多情浪子,痴情红颜,如何不成美谈佳话?
人们最爱的就是美谈佳话。
顾飞听着却只是苦笑。他执起桌上的宝剑,抚了抚那殷红的流苏剑穗,像是为心爱的宝物拂去灰尘。
一个人的心,如果已经住了一个人,别人还如何走进?
任世间如何花红柳绿、莺鸣凤舞,于他而言,不过皆是心外之物罢了。
看到这红流苏,顾飞不禁弯起了嘴角,想起他那“千里一醉”名号的由来,着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那一年崔老盟主生诞,他从那神秘人手中夺回拜帖,顺利前往威正山庄贺寿。
晚上席间,崔老盟主的大公子喝得兴起,欲与顾家的少爷们比拼酒量。
话毕,只见顾弦“咚”地一声栽倒在地,双目紧闭,怎么都叫不醒了。
顾飞无奈,底下偷偷踹了顾弦一脚,面上不好失了礼数,只能作陪。
顾飞酒量尚可,至少比那崔大公子要好些,但还不到海量的地步。
几坛子下肚,顾飞只觉得略微有些轻飘,而那崔大公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席间的酒已喝完,那崔大公子硬拉着顾飞去后头藏酒的库房再行比拼。
到了崔家库房,酒坛酒缸重重叠叠铺了一地。
顾飞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的酒,此地本该酒香浓郁,可他闻起来,酒香是有,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浓烈。
那崔大公子随口拍开一坛,喝了几口,便“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睡死过去。
顾飞只喝了一口,就立刻发现了问题。
这根本不是酒,世上哪里有酒会如此无滋无味?!这根本就是水!
顾飞又到处从不同的坛子里尝了几口,全是水。
崔家当然不可能开这么无聊的玩笑,这只能说明,崔家的酒,全被掉包了。
目的呢?顾飞皱眉,开始猜想之前喝的酒里、现在喝的水里,是否有所文章。
可身体毫无异样,刚才的酒是酒,这水也是最普通的水。
顾飞又在库房里转了转,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条殷红的流苏,被酒水浸湿,像一抹暗红的血迹,遗落在此。
顾飞拾起流苏,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竟有些陶醉的欣喜。
也许没有阴谋,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贪杯的小酒鬼,做的一个恶作剧罢了。
可是寿辰终究是喜事,后院出了这样的盗窃案子,难免惹人不快。
那夜的月光不亮,顾飞做了一件身为正义大侠不该做的事。他藏匿了偷酒贼的证物,并撒了一个谎。
第二天一早,崔家的仆役发现崔大公子和顾家的四少爷一同睡死在库房中,而库房中的酒被喝得一滴不剩。
顾四少爷一脸愧色,向崔盟主负荆请罪,称自己不该贪杯,将崔家的美酒洗劫一空。
崔盟主哈哈大笑,直称顾四少爷年纪轻轻,却是酒中豪杰,简直能称“千里不醉”。
顾飞愧色更深,赧然道,“不醉绝不敢当,晚辈……”
他忽然想起那双绝美的眼,仿佛闻到了干涩后的红流苏上传来的阵阵酒香。
“晚辈但求一醉。”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六回 来客
江湖武林,总是有诸多传说。
谁都知道,顾家的四公子、顾大侠,是个武痴。
好像说起武痴,都觉得是该躲在深山老洞,或是隐秘崖底,蓬头乱发,终日习武的不羁狂人。
可顾飞偏偏是个懂得世间风趣、爱管闲事的武痴。一身武艺,皆藏于黑袍之下、谈笑之间,让好人欢喜,坏人战栗。
顾飞爱管闲事,却并不爱杀人。
只是当他杀人的时候,人才知道何为鬼神。
漆黑的剑,漆黑的衣,漆黑的影,唯有剑尾一抹殷红,如血如煞,画出死神的记号,瞬间就把人勾往阴间。
有人说,顾大侠爱穿黑衣,因为在他必须得杀人的时候,黑衣能让他看不见以上所染的鲜血。这是一个杀人者的悲悯。
还有人说,是全武林最不容易找,也最容易找的人。
不容易找,是因为顾飞行踪飘忽不定,加之其轻功步法又巅峰造极,日行千里也非难事,没有人跟得上他的脚步,也没有人追得到他的踪迹。
说容易找,那又是因为,只要你想找他,就一定找得到。
只要去顾家的四季山庄,顾家人总有办法联络得到他,带去委托和请求。
这一天,踏着春风,顾飞归家。
四季山庄,春有桃花,夏有芙蕖,秋生海棠,冬绽腊梅,虽不是四季如春,却总是一派繁花似锦,生机勃勃的景象。
只因这宅子里住了一个懒人,许多年都不愿出门,若不再把宅院弄得生气些,可要闷死了这位顾家三少,武林传闻中的四公子之一,轻裘公子,顾弦。
顾飞一路风尘仆仆地到了家,七年未归,来开门的小家丁都已从小童长成了少年,差点没认出他来。
顾飞前往厅堂,欲给双亲行礼,一进门,却发现有客。
一男一女。男的与他一般大,锦衣挂剑,浓眉大眼,黑发梳得光亮,面目虽谈不上英俊,却也有些神采。女的一身水缎,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清丽脱俗得宛若花仙。
顾飞一看便笑了。这二人,他自然是认得的。
现任武林盟主崔铭崔老前辈的大公子崔涣之,和小女儿崔婧诗。
多年前一场结交,顾飞与这崔大公子有着不少喝酒的交情,而其妹崔婧诗,当时不过是个羞怯少女,现在也出落成了仙子般的妙龄女子。
“顾兄!”崔涣之见到顾飞归来,惊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颇为意外。
顾飞抱剑一揖,“崔兄,久见了。”
崔婧诗也缓缓起身,眼波如水,俏然微笑,“顾、顾大哥……”面上浮起一层粉霞。
“崔小姐。”顾飞微微低头,不敢轻窥女子芳容,作揖一礼,十足地君子。
大堂里,顾飞老爹坐在高位,裹着一身雪白裘衣的顾弦歪在一边的椅子上,有客在场,自当与客为先。
顾飞与客人招呼完,转身来给父亲请安。
顾爹十年如一日,威严不减。这些年顾家的大小事务渐渐交由顾弦打点,他也少了许多烦恼,人都显得比一般老头年轻些。
“小飞,你回来得正好,崔公子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托顾弦寻你。”顾爹道。
顾飞道:“哦?崔兄找我何事?”
崔涣之道:“顾兄有所不知,近来南方一带村落中,频频走失孩童,从襁褓中的婴儿,到五、六岁的稚子,均有无故失踪的案子。但是没有人见过犯事者的踪影,地方衙门也毫无头绪,如此诡秘行踪,怕是江湖中的邪魔外道所为,这才找到了我爹出面解决。”
顾飞道:“有这等事?崔盟主如何评断?”
崔涣之道:“我爹派人多处寻访,在走失孩童的村落中发现了两样东西。”
顾飞道:“何物?”
崔涣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顾飞一看,里面躺着一支小巧的金色羽毛,还有一片火红的花瓣。
顾飞道:“孤天羽和断肠花?”
崔涣之点头道:“正是。”
顾飞沉默不语,拿起那两样小物品,细细查看。
崔涣之道:“孤天羽是孤天教的信物,而断肠花的灭情教的东西。看来走失孩童一案,必与魔教脱不了干系。”
顾飞淡淡地道:“如此明显地留下证据,孤天教和灭情教若是如此蠢钝,也妄称武林中的四大魔教了。”
崔涣之道:“家父也如是说。同是魔教,远在漠北的血魔教,和蜀中苗疆一带的长生教,行为更为凶残怪戾,家父已带人前往漠北,又派了师兄前去苗疆。只是既然留下了这两道线索,南方这边的孤天教和灭情教,也不得不探。魔教龙潭虎穴,我武艺不精,比不得父亲和师兄。父亲临行前担忧,让我来寻顾兄,还望同行相助。”
顾飞抱拳道:“在下义不容辞。魔教宵小,行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必要查个清楚。”
崔涣之道:“顾兄大义,在下先行谢过。”
“崔兄客气。只是……”顾飞扫了眼崔涣之身后佳人,“崔小姐也要同行吗?”
顾飞一眼就看出这崔婧诗脚下虚浮,不似习有武功的样子。魔教既是险恶之地,带着这么一介弱女子,岂不儿戏?
崔涣之却忽然笑了起来,还特意让开一个身位,把妹妹露了出来,道:“婧诗自然是不去的。待我们启程,她就回威正山庄去了。只是我这妹子,千般纠缠,就为了随我一同走一趟贵府,也不知是为哪般?”
“哥!”崔婧诗一拉崔涣之的衣裳,刷地一下躲到人后,面上又是红了几分。
顾飞淡然一笑,道:“崔小姐一路独行怕是危险,还是让愚兄找人护送吧。”
歪在一边的白团子,听到顾飞提起自己,不情不愿地扭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
顾飞又道:“此时虽该从长计议,但事关无辜孩童性命,刻不容缓。今夜二位就在此住下,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吧。”
***
是夜月色微凉。
仿佛游子的心,在岁月奔波中渐渐冷淡。
归家归家,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远去。
但顾飞是情愿的,他胸有百川,心怀壁峰,江湖之大,何处不能为家?
崔涣之想替妹妹约顾飞夜庭小聚,却被顾飞以思量策划魔教一行为由婉拒。摸爬滚打这么些年,风月艳声之处他也不是没去过,这纯情女儿家的心思,他岂会不懂?只是他既无意,又何必留情,徒增女子伤心。
顾飞来到后院,那里有一排鸽笼。他在笼前蹲下,撒了一把鸽食。
那些鸽子有的蔫儿着,像是半睡不醒,有的醒着,也蔫儿着慢吞吞地过来啄些吃食。
顾飞一笑。看来顾弦把它们喂得很饱。
软绵踢踏的脚步声。顾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顾弦。
顾弦踱步过来,双手往袖口中一插,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那倾斜角度,与树浑然天生。
顾飞看到他这幅样子,简直要怀疑这棵树是不是被他这样长年累月靠歪的。
顾弦懒懒地笑道,“明天就走?你要再这么不着家,顾家的家产可都要被小爷我独占了。”
顾飞依旧蹲着,手里有一把没一把地洒着鸽食,“那就你占了吧。我不想要。”
顾弦道:“你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天下财宝,粉黛美人,本就是英雄所求。”
顾飞道:“那你就都拿去吧,英雄。”
顾弦轻笑一声,“小爷我可没那么贪心,我只要天下财宝就够了,至于美人,我是无福消受,交给你吧。”
顾飞顿了顿,轻叹一声:“造化弄人。”
顾弦道:“你还想着那个小坏蛋?”
顾弦眼睛毒辣,世人有一点点异动都少有瞒得过他双眼的,何况是顾飞这个算得上坦白的堂弟。要说心上人,怎样的美人没遇见过?顾飞怎么就对七年前威胁过他的那个坏女娃念念不忘呢?顾弦是没看到那人摘下人皮面具后的模样,可光看顾飞这幅神魂抽离的模样,也能猜到该是个绝代佳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玩什么易容术?!顾弦心里忿忿。
他见顾飞不出声,又道:“那崔小姐也算是武林第一美女,你这都看不上?”
顾飞不说话,心道,武林第一美女,那也是武林中人给崔老盟主面子。真论容貌,比那崔婧诗美丽的女子,他认识的人里就有好几个。
顾弦又叨叨:“哦,我知道了。难道你是嫌弃她不会武功?也是,武林第一美女,武林武林,不会武功确实不太像话,可谁让她生在崔家呢?”
顾飞听了一会,肃然道:“莫道他人长短。”
顾弦道:“是是是,顾大侠。为兄错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明儿你要是一早就走,千万别来叫醒我,我就不相送了。走好走好。”说完又踏着软绵无力的步子,回房去了。
月光稀薄,月影孤寂。
顾飞喂完鸽子,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食粒,不禁发了一会儿呆。
美人,美人。
他已见过最美的人,最美的眼。
从此再也看不见其他的颜色。是他瞎了眼,还是盲了心?
只是茫茫人海,山穷水尽,那人又在何方?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七回 四魔教
第二天一早,顾飞和崔涣之便真的启程了。
孤天教在禄州往南不远的一处密林里,那里被人们叫做风林道,而灭情教在风林道再往东南而去的露水潭。
顾飞二人就先顺道前往孤天教。
江湖中四大魔教也是历史悠久了。
四魔教中,血魔教以残暴高深的武功闻名,乃是邪魔歪道武功的典范,教中成名者皆身附出奇武艺,有的更是神功护体,但也不乏一些血腥暴戾的功夫。血魔教地处漠北小苍山,人迹罕至,江湖人士对他们是避之不及,更别说是主动前往讨伐了。
蜀中万竹林一带的长生教擅长巫蛊之术,据说教中人武功虽不太高,但这些邪门的巫术蛊术,非当地本教中人不能明了,擅自闯去,一不小心就会要了性命,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正道人士便也对长生教望而却步。
最南面的灭情教,乃是一群女子所创,据说初代教主是个被情所伤的女魔头,一怒之下恨尽天下男人,创立了灭情教,专门收留那些为了情爱流离失所的女子。初衷是好的,可在一代一代的延续中,剑走偏锋,也无理残暴地伤过许多无辜男子,渐渐成了人们口中的魔教。世上从不缺痴情女子,因此也从不少被负心伤情的女子,这灭情教便是这样生生不息。
而孤天教,是四大魔教中崛起最晚的,本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门小派,也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神功异术,但惹起的腥风血雨却是四魔教中最惨烈的,曾一度险些颠覆当时的武林。
孤天教的创立者已不可考,据说连他们教中之人都不知。当过孤天教教主的人也是奇形怪状,有时子嗣传承,有时师徒传位,有时又让给不相干的人来做。其中最有名的有两位,一位叫“雪灵道人”,看名字曾是一名道士,后来不知道怎地就当了这教主,逝后留下了三颗“雪灵子”。传说那是能令死人起死回生、令武者内力大增的仙丹。便也是这“雪灵子”埋下了之后的祸根。
江湖人士趋之若鹜,不论正道邪道,为了得到这神物,前往风林道进行屠戮。当时镇压群雄的孤天教教主,便是第二位出名的人物,现任教主韩天的师祖。没有人知道当时他用的是什么手法,只知道最后,前去杀戮的人,尸骨全都沉在了风林道深处、美丽的的枫叶湖底,直把湖水也染成了一片血红。
就这样,当时一战成名的孤天教,被武林正道视为了第四大邪教。
只是……
“只是什么?”顾飞听崔涣之说正说到精彩之处,忍不住问。
崔涣之道:“只是传到韩天这一代,孤天教就基本没什么作为了。”
顾飞道:“哦?魔教不作为,那岂不是很好?”
崔涣之道:“好是好,只是那“雪灵子”一天不除,就是江湖隐患。保不准哪天,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顾飞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到了那时,灭了便是。”
崔涣之惊讶,看这顾家四少谈笑风生,却不像是在说笑。据说这顾飞,武功也是深不可测,难道他真有本事铲平魔教?
顾飞道:“崔兄可知,那韩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涣之道:“韩天应该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最出名的不是武功,是……”
“是什么?”
“好色。”
“噗。”顾飞忍不住喷笑出声。
崔涣之咳了下,道:“顾兄莫笑,家父曾与之交过一次手,此人武功却也不弱。听闻年轻时极为英俊,据说是个风流倜傥的玉面公子,当时虏获了不少少女芳心。而那人也甚喜女子,来者不拒。”
顾飞忍住笑,道:“难怪不作为。”
崔涣之道:“他人虽风流,却很少留种,据说目前只有一名独子,但也极少有人见过其人。”
顾飞道:“那如果是他们掳了那些孩童去,难道是要养大当童养媳?”
崔涣之竟被这个冷笑话噎了一下,道:“魔教之人的心思,谁知道呢?”
***
此时的风林道,春意盎然。
因为魔教之名,还有风林道上奇异的迷障,鲜少有人踏足风林道深处的枫叶湖。
所以鲜少有人看到,枫叶湖的四季,那么美。
百花绽放的小道上,两条修长的身影,一白一红,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那白衣公子腰间别一白玉瓷瓶,脚步微晃,仿佛有些许醉意,嘴里竟是哼着小曲儿。
红衣的那个跟在他身后,背着个箱子,长得也是俊朗,只怪眼睛大了些,显不出多少男子气概。
红衣人看着白衣公子,眼中忍不住带笑,道:“公子,怎么心情这么好?”
白衣公子停下小曲儿,悠悠地道:“今儿给那小破村子里的王老妇看病,没想到那穷破人家居然还藏着几坛子家传好酒,真是意外收获。”
红衣人继续笑,“那真是好。公子,你可想再喝那酒?”若是公子想,让那王家老妇再生一场病,又有何难?
白衣公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小破人家就那么几坛子陈年酒,今天都让我给喝完了,再多也没有了,再去作甚?”
红衣人微笑道:“落心明白了。公子打算下次何时出诊?”
白衣公子继续微哼着小调儿,道:“无聊了再说吧。”
走了一会儿,白衣公子道:“佑长老今天回来?”
红衣人点点头,“这时辰,该是快到了。”
白衣公子忽然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轻轻喘了口气,把那面具往边上随手一丢,“这玩意儿,他什么时候能再做得薄一点吗?闷得慌。”
红衣人笑而不语,忽然手指一曲,那遗落在道上的面皮就到了他手里,接着轻轻被他收进了怀里。
白衣公子微微转头,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妩媚面孔,是惊为天人的美貌。
那红衣人忍不住瞳孔收缩了一下,仿佛虔诚的教徒看到了神明。
***
一处幽暗的石室,一道火把,跳着火光。石门被推开。
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对身后的红衣人道:“不是说回来了吗?落心,去点灯。”
“是,公子。”说着,那红衣人便照着吩咐去将石室里头的灯一一点亮。
一片一片灯火亮起,一片一片照亮石室内的物品。
扇子,扇子,还是扇子。
成堆的扇子。
白衣公子随意往案上一坐,随手提了一把扇子,打开,看一眼,合上,扔掉。
又提一把,打开,看一眼,合上,扔掉……
也不知道看到第几把,石室内已完全被灯照得通明。
就见门口一人,灰衣朴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带着一身风尘,和满头大汗。
那人一见石室里的人,惊讶道,“少主,你怎么来了?”
白衣公子冷笑着道:“等你啊。”
那人擦擦满头的汗,行礼道:“属下回来晚了,属下知错。”
白衣公子打开一把扇子,轻飘飘地给自己扇了起来,“行了行了,那群老头不在,不必摆这些架子。”
灰衣人松了口气,走到一边,解下身上的行装,谈笑般问道:“公子找我有事?”
白衣公子笑道:“自然有事。”
“什么事?”
白衣公子收起扇子,随口一扔,从案上站起来,怀里摸出一本书,往他面前一摔,故作严肃道:“王元佑,你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王元佑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书,拍了拍封皮上的灰尘,一看,《武林四公子》。
“这书怎么了?”王元佑问道。
“你写的?”
“我写的。”
“简直荒谬!!!”
“哪里荒谬?”
白衣公子瞪圆了美目,道:“你居然没有提及本公子惊世骇俗的绝世美貌!令人发指!”
王元佑沉默半晌,道:“那你为什么出门前都来问我要人皮面具?”
白衣公子恢复镇定,面露陶醉,道:“我怕别人见到本公子的绝世容颜,会血气翻涌,骤然猝死。”
王元佑眨了眨眼睛,心想,若不是你是教主之子,孤天教少主,我真想一扇子拍死你个厚颜无耻的自恋狂……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八回 迷雾风林道
王元佑把行装收拾妥当,就去捡地上那些被白衣公子扔得乱七八糟的扇子。
用折扇记录武林中的奇闻异事乃是他的一大癖好。魔教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的癖好,就像面前这位爷……
王元佑瞄了一眼坐在一边摇着扇子的绝世美人。
这位爷是孤天教教主韩天的独子,本名韩霄,外出游玩或行医时总爱称自己为陵霄公子,作“直上云霄,俯瞰世间愚人百态”之意,倒配得上他那清高自傲的性子。只是这人也有两样癖好,一为医,二为酒。
早年教主有心栽培少主成习武之大才,倾尽所有传授绝世魔功,奈何韩家公子心不在武,终日沉迷于医药之术,有事没事地还经常往外头跑跑,不论病症难易,不管病患贫富,从不挑剔,有了兴致就诊治一番,诊金有就拿一些,没有也不强求,只当玩趣。
这韩家公子心气甚高,藐瞰众生,自然图的不是治病救人,只为自己享乐。
好好的一个魔教少主,将来可是要担起邪教魔头重任的人,整天尽看些治病救人的玩意儿,还不屑反思,不肯改过,曾经差点把他的教主爹气得吐出三升黑血来。可韩家公子依旧我行我素。
王元佑还记得有一天,教主对着正在折腾药材的少主大吼:“你、你简直是要气死为父!!!”
韩家公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道:“气吧气吧,气死了,我管医。”
韩天教主两眼一黑,扶着脑袋倒了下去。
韩天年少时风流潇洒,韵事颇多,可最终就留了这么一个儿子,加上此子长相与其故去的娘亲甚仿,自是对儿极其宠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去了。
韩家公子还爱酒,爱酒更甚爱医,照王元佑的感觉,那人没了酒简直就活不下去。
自从王元佑接任自己的师傅成为孤天教最年轻的魔教长老之一,就对孤天教里里外外的账目了如指掌。而韩家公子的酒钱,生生占了他们全教开销的三分之二,直把他这个教务管事给愁坏了。
和教主提起此事,教主居然还很高兴。自己的儿子已经长了一张女人脸,乍一看总是被当成女子,好酒这等体现男子气概之事,他自然十分支持。
王元佑内心又默默地想,公子只是长得像女人,又不是姿态也似女子,要体现男子气概,挑几个女人让他一展雄风便是了。
想及此处,王元佑不禁愣了愣。
他自小被孤天教长老收养为徒,与韩家公子几乎一同长大,似乎真的没见他抱过女子。
他看了看一旁仰头饮酒的韩家公子,面无表情道,“公子。”
“怎么?”那人反应。
“公子可是断袖?”
话音刚落,一旁帮忙收拾折扇的红衣人便是一怔,抬眼看向他俩。这人名唤花落心,也是与韩家公子一同长大的侍者,平时负责贴身照顾公子起居,顺便兼一下保镖。当年韩家公子从一干童子中选中他的原因,似乎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些,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机灵些。
韩家公子回望着王元佑,面露愤恨,答道,“今晚给老子送几个美人过来,让你知道老子是不是断袖!”
事实证明,他是。
那一夜,几位美人在他的“酒仙亭”欲行逍遥之事,结果愣是被韩家公子轰了出去,无奈地在亭外枯坐到清晨……
第二天王元佑送走几位梨花带雨的姑娘,想来看看韩大公子的笑话,一进亭子,就见那人卧在软垫上,怀里抱着一面镜子,面色恬然。
“公子,你这是作甚?”王元佑问。
韩家公子微微睁开眼,“你看不出来吗?本公子在惆怅。”
“惆怅什么?”
韩家公子道,“和本公子一比,世间粉黛无颜色,无趣,无趣。”
王元佑无话可说,只得转移话题,“公子昨天差我做的事,已经安排了。正巧教内有几处石室经久未修,这几天我打算出去一趟,招些壮丁回来修缮,届时把公子的药屋也一同修葺了。”
韩家公子少主派头十足,道,“教内弟子众多,还需要从外再招壮丁?这些教中弟子都是吃白饭的吗?”
王元佑沉默了下,从怀中拿出一账簿,慢慢翻道,“教中弟子就是为了要吃饭,一部分乔装外出经商去了,另一部分替公子去各地采集草药了,还有一部分替公子搜集各处的好酒去了……”
“咳。”韩家公子清了清嗓门,正色道,“我教人才辈出,修缮这等粗活,交于市井莽夫即可,你明儿且去吧。”
***
经过几天马不停蹄的奔波,顾飞和崔涣之终于来到了风林道的道口。
只见眼前一片白雾。
崔涣之看了看近前,不确定道,“是这里吗?”
顾飞道:“路观图上显示,是这里没错。”
崔涣之道:“前面这片大雾,看不清方向啊。”
顾飞道:“前辈们留下的线索来看,这风林道的尽头,应该就是枫叶湖。孤天教的巢穴就在枫叶湖边。”
崔涣之道:“这雾怕是有些蹊跷,顾兄,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顾飞点点头,道:“嗯。这雾阻碍人的视线,雾中可能暗藏杀机。我们且下马前行吧,挨近些,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崔涣之道,“顾兄说得甚是。”
二人下了马,将马匹系在道口的树干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双双步入了白色迷雾中的风林道。
他们走得不快,神情戒备,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的动向。
可走了许久,都没出现什么状况。
崔涣之停下脚步来,忍不住抹了抹头上豆大的汗珠,顾飞忍不住出声提醒,“崔兄,切莫大意!”
“哦!”崔涣之连忙又警惕上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往前,直到雾气渐渐稀薄,眼前的白雾开始泛黄发亮,似是要到了尽头。
崔涣之道:“顾兄,前面,莫非是出口?”
顾飞皱着眉,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怎会如此容易?
他俩完全步出了迷雾,一路上什么都未发生,预想中的杀机也不曾出现,可面前的景象,赫然是进入风林道那道口的模样,不远处,两匹马儿正在树边吃草休憩。
“这……”崔涣之认出这景象,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如此?!”崔涣之困惑,他们明明是笔直向前行,从未拐弯,什么时候竟走了回头路?
顾飞沉沉道,“看来这雾,有大问题。如我猜得不错,这不是雾,而是某种瘴气,在不知觉中,会影响人的神志。”
崔涣之道:“瘴气?!听闻苗疆一带草木丛生之处多有瘴气,此处花草明媚,怎会有如此邪物?”
顾飞道:“魔教之地,有些邪物也不足以惊怪。”
崔涣之道:“那我们可如何是好?”
顾飞沉思片刻,道:“这么瞎转不是办法,咱们去附近的镇子上看看。”
崔涣之道:“去镇子上?看什么?”
顾飞道:“就算魔教人神通广大,也需要吃穿用度,不见得就全然与世隔绝。此处不通,也不知道是否有别的小道可通往枫叶湖。咱们到附近镇子上问问乡亲百姓,也许会有些线索。”
崔涣之点头,“嗯,顾兄所言极是,那咱们便回转吧。”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九回 乞丐
离风林道口最近的一处小镇,取了这地名儿,也叫风林镇。除了这处镇子,周围皆是些田园村落,这地方水土丰沛,少灾少难,百姓倒也过得安生。
顾飞和崔涣之上了镇子,观百姓情态,便有些奇怪。照理说魔教在侧,本该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哪会是这么一派和乐景象?难道是假象?
崔涣之看了一会儿,道:“顾兄,我先找些人家问问。”说着就要向街边的小贩而去。
顾飞立马将他拉回,低声道:“满街问去,指不定走漏了风声。”
崔涣之愁道:“那咱们何处入手才好?”
顾飞道:“跑江湖的,消息最是繁杂之地不过那么几处,咱们可先去看看。”
顾飞所说的消息繁杂之处,亦是些三教九流混迹之地。可这平平凡凡朴朴素素的一个小镇子,连个大些的酒楼都没有,更别说青楼妓馆了。
风林镇着实不大。二人不歇片刻就将整个镇子走遍,除了当地官府所驻的简陋驿站,还没有镖局愿意在这小地方建立分号的,镖局一路的消息怕也是走不过来的了。
二人正愁着无处下手呢,路过一处告示板,赫然见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几个大字“韩府招丁。”
顾飞怔了怔,照理说这告示板只有官府贴得,别人私下里可贴不得,这韩府是什么来头?如此胆大。而且姓韩的话……那孤天教,这一代也是姓韩的。
他问问了周围一个卖葱的大婶儿,这韩府是何来历。大婶儿笑盈盈地答,说是附近的一户大户人家,具体在哪儿、有些什么人,也没人知道、没人见过。这镇子已被朝廷官府弃置多年,所以这处板子大家就都用上了。
顾飞与崔涣之对望一眼,心里便有了肯定的答案。那韩府,十有八九就是孤天教了。
顾飞正要上前揭下告示,只觉得身畔掠过一阵黑风,一个乌漆麻黑的人快他一步扯下了告示,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顾飞一看,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一双眸子在那张脏得看不出面貌的脸上,闪着幽亮的光,护着那张告示的模样,又像在与外敌争夺吃食一般。
崔涣之一看急道:“唉你这人!是我们先看到的!”
乞丐瞪他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喂!你站住!”崔涣之喊道。
顾飞拦住他,低声道:“罢了,让他去吧。我们跟上便是。”
那乞丐驼着背,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挪着,走几步,还回头望一眼大大咧咧跟着他的二人,露出一个厌恶的神情。
顾飞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下,抱着剑歪头在崔涣之耳边嘀咕:“装的,此人有点功夫底子。”
崔涣之面露惊奇,“什么?!”
顾飞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跟上看看。”
他们跟着那乞丐,来到一条阴暗的巷子口,一拐弯,只觉一道杀气袭来,竟是朝着崔涣之而去。
顾飞洞悉那人意图,猛地推了一把崔涣之,举起裹着布包的暗夜流光剑,三两下架住那人攻击。再一瞧,是刚才那个乞丐,只不过此时背也不驼了,腿也不跛了,分明是个健壮的青年人,手上力气还大得很。
“你们是什么人?”那乞丐瞪着顾飞,开口说话的声音竟然不难听。
顾飞从容一笑,“路过的。”
“放屁!”乞丐又一用力,抵住顾飞,“我在这镇子住了十来年,没见过从这儿路过的!”
顾飞心头一喜,问道:“兄台可是丐帮弟子?”
那乞丐怔了怔,又狠道:“现在是我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
顾飞道:“兄台怕是没搞清状况,现在我们二人对你一人,你哪里有胜算?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乞丐瞅了眼一边持剑戒备的崔涣之,又瞧了瞧顾飞的笑脸,终是松开了手,“是,也不是。”
顾飞道:“兄台此话何解?”
乞丐道:“我早就远离丐帮多年,不再与之相干了。现在只想过过清净日子,你们若是来惹麻烦的,劝你们乘早离开。”
顾飞看得出此人已是远心于红尘俗事,虽不忍心打搅,可还是不得不道:“是极是极。我们自然不是来惹麻烦的。请问兄台可知道孤天教?”
那乞丐徒然大怒,“还说你们不是来惹麻烦的!!!”
顾飞已看出这人定是知道些什么,抱剑一揖,恳切道:“事关人命,请兄台据实以告。”
乞丐见此人穿着虽样式简朴,可那料子都是上好的缎子,且此人气度不凡,颇有一股子贵气,却肯为他人奔波劳碌,心下也有些感怀,便从怀中掏出方才揭下的那张告示,道:“喏,孤天教。”
崔涣之快步上前,与顾飞共同看一眼告示,又对看一眼。
崔涣之要伸手去拿那告示,乞丐手一收,面上有些无奈之色,道:“都是讨口饭吃,这天上掉下的馅儿饼,你们莫要来与我们争。”
顾飞道:“你们?兄台还有同伴?”
乞丐瞅了瞅他们,“一窝子没用的废物渣子,要不是这镇子太平,寻常人家都有些富余吃食,我们也要饿死的。进了这孤天教,怕是此生都不再出得来了,可也好过在外头风雨摧残,枉死街头。”
顾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伤,道:“兄台一身武艺,身子又俱全,大有可以谋生之处,何苦如此落魄自己?”
乞丐苦苦一笑,道:“杀人偿命,只怪前半生亏心事做得太多。肯收留我者,必是心肠顶好的人家,我这条残命,不带去祸事便是报恩了。”
顾飞一时无语,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人手中,道:“这锭银子,感谢兄台告知实情。孤天教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不知兄台能否行个方便,此事捎小弟一程?也算是为天下好人家积德积福。”
乞丐并不扭捏,毫不客气地收下银子,道:“孤天教做了什么?我在此地十余年,并为见过听过他们有鱼肉欺凌百姓的恶行。”
这话说得顾飞和崔涣之有些懵,还没见过不相干的人替魔教辩护的。
顾飞道:“目前未有实证,正因如此,需要查明。兄台可是答应了?”
那乞丐犹豫了一下,愣愣地望着顾飞身上的锦袍,痴痴道:“答应也可以,只是我有一心愿……”
顾飞看他眼神不寻常,道:“兄台请说。”
那乞丐突然没了大男子气节,忽然扭捏了起来,“我想要你这身衣裳……还有……让我洗个热水澡……”
顾飞和崔涣之诧异非常。此人常以乞讨为生,此刻竟想要些门脸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顾飞道:“这事容易,兄台何时需要?”
乞丐见他答应,黑漆漆的面上竟看出了几分喜色,“今晚。”
顾飞道:“好。顺道请兄台喝个酒吧。”
乞丐更喜,“好好。孤……韩家的,明儿个午后会有人来镇子上,明儿一早咱们就在此处相见。”那乞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道,“你们若想搭船,也得收拾一下。”
这天晚上,在顾飞二人下榻的小客栈里,乞丐沐了浴,穿了顾飞的衣裳出来,头发梳得光洁,顿时判若两人。
顾飞和崔涣之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吓了一大跳。
下午蓬头垢面时看不清形貌,此人长得不怎么丑陋,却也算不上俊俏,中规中矩的一张脸,换上顾飞那身墨黑锦袍,竟也像个人形,只是面上戾气过重,看起来有些奇怪。
顾飞二人请他喝了几坛子酒,那人便辞行而去。
顾飞和崔涣之禁不住好奇,悄悄跟在后头。
只见那乞丐敲了一户小门,出来迎的是一半老徐娘,开了门之后乞丐塞了些东西给她,就进了门。
顾飞和崔涣之飞上房檐,那院子里的情形便看得真切。
那乞丐在中庭站了会儿,显然不太自在,焦躁之中带些期许,竟有几分少年羞涩之感。
不一会儿,那老妇便引着乞丐,进了一间屋子。
屋中灯火敞亮,窗影露出一男子形状,跟着,乞丐的影也映了出来。
崔涣之道:“搞什么鬼?莫不是此人要给孤天教通风报信,出卖我们?”
顾飞道:“通风报信前需要特意打扮一番?此人也太好兴致了些。”
二人看着看着,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灯火橙黄,黑影摇曳,竟是二人辗转之姿态。
顾飞和崔涣之趴在屋顶,顿时明白了屋内在做何事,而他俩现在就像两个听墙脚的,做着如此不堪勾当,实在有些尴尬。
顾飞咳了咳道,“看来没什么蹊跷,我们走吧。”
崔涣之面上也红了些,道:“顾、顾兄说得极是,回吧。”
二人匆忙下房,不远处房中突然传出一声诱人的叫喊声,破空而出,声嘶凄厉,却又好似沾着些欲望的甜腻。
顾飞脚下一滑,差点要栽下去,幸亏功夫底子深厚,倒挂在房檐上荡了几下,这才没出尽这洋相。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人之常情也。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回 入教
第二天一早,阴雨绵绵,天上落起了小雨。
顾飞和崔涣之如约来到巷子,见到那乞丐又恢复一副肮脏邋遢的模样,想开口问些什么,又觉得不便。想起昨夜之事,那崔涣之更是忍不住离那乞丐站远几分,一脸不自在。
顾飞倒是无恙,道:“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乞丐冷着脸,“大名就不必了,今日之后,也未必再能相干。”
顾飞见他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也不勉强,“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乞丐道:“换衣服,扮成我这样,我带你们去铺子里。我已打听了,韩家的人午后会去铺子里挑人。还有,你这剑,不能带着,太显眼了。”他看了看顾飞手中的宝剑。
顾飞点点头,抱拳道,“请容我与崔兄商议片刻。”
片刻之后,二人转过身来,顾飞的暗夜流光剑已交到了崔涣之手上。
乞丐道:“商量好了?”
顾飞笑道:“我一人前去,麻烦兄台引路。”
分别前,顾飞再一次与崔涣之说道,“此剑重于我之性命,交于崔兄,还望费心保全。”
崔涣之一听,也正色道,“顾兄如此信任于我,兄弟我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不会丢了此剑。请顾兄放心。”
顾飞一笑,跟着那乞丐前往一处破窑,脱下一身干净衣裳,换上了乞丐带来的散发着恶臭的布丁破衫,又拆下发饰,弄乱黑发,粘些枯草上去。乞丐拿半个碎碗,盛了些泥巴过来。顾飞也没犹豫,沾了就往脸上抹。
只是顾飞长相俊朗,天生的神采,抹了半天也搞不出乞丐那样的凶恶效果。
乞丐等得久了,有些耐不住性子,遂说道:“得了得了,就这样吧。你把头低着些,也差不离。”
顾飞点点头,跟着他走出破窑。破窑口有一低洼,积了些泥水。顾飞路过时低头,借着光亮看了眼自己的模样,似乎不甚满意,一巴掌拍到泥水里,又一把在脸上糊了糊,搅得面上的泥巴一阵稀烂。
路上,顾飞不禁问那乞丐,“兄台如何得知孤天教之人会去哪里招人?”
乞丐冷漠道:“他们来我们那窝里找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我不是被窝里的兔崽子骗出了门去,就是被人下了药,这些个王八羔子……这次老子再不能错失机会了。”
“他们为什么要找……”顾飞顿了顿,“乞丐”二字到了嘴边才觉得这么出口有些失礼。
那乞丐仿佛看穿了顾飞的心思,瞪他一眼,“不找我们这些乞丐,难道去找镇子上那些有妻有子的家伙吗?”
这话怼得顾飞哑口无言,想了想,便不再开口,乖乖跟着走了去。
乞丐带着顾飞进了一处被荒弃的破屋,破屋子里人不少,全是些衣衫破烂,面目肮脏的乞丐,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偏偏今天还缝小雨,整个屋子湿湿嗒嗒,闷浊不堪。
顾飞一路走过,收了自己的气息,尽量显得头重脚轻,装作不会武功的模样。
他俩找了个角落静静待着,等了许久,远处终于有人影走来。
顾飞微微抬眼,只见二人冒雨前来,一人身子壮硕,臂膀结实,肩上竟扛着把巨大的斩马刀,一看就力量十足。另一人瘦瘦条条,身上也没几两肉,仿佛一文弱书生。二人均露着脸,未遮面,长相平凡无奇。
二人进了破屋,那书生顿时被一股子臭气熏得呛了气,一阵好咳。咳完了捏着鼻子,往四下一扫,刚才还蔫儿着的乞丐们顿时暴起,如僵尸一般蜂拥而上,纷纷喊着,“佑大爷!选我吧选我吧!”
顾飞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仿效一下,只见边上带自己前来的那名乞丐,坐下边上气定神闲纹丝不动,便也不好动作。
那书生浑身一抖,赶紧躲到那一同前来的壮汉身后。壮汉朝四周一挥斩马刀,乞丐们便不再敢上前。壮汉喊道:“都退后!要挑谁是你们战爷爷做主,哪里轮得到你们放肆!都退回去!”
乞丐们便乖乖退了回去。
那壮汉把斩马刀往地上一插,身后的书生捏着鼻子探出个脑袋来,一手不停地扇着扇子,怪声怪调地道,“你们谁要能把这刀提起来,今天就跟我们走。”
壮汉跟着喊道,“好了,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赶紧了了!”
那斩马刀虽然沉重,也不至于万斤不动,这二人显然是想招些有力气的回去干活儿。
提这刀对顾飞而言不过轻而易举,顾飞假作艰难,百般努力,装得比一同前来的乞丐汉子还不如些,也终是过了关。
最终挑了七、八人,那书生迫不及待地领着人出了屋子,一出来,便深深吸了一口雨中潮湿的空气。
顾飞混在人群里,照那乞丐说的,尽量低着头,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那书生站到他们面前,扇着扇子开口道,“你们今天跟我入了韩府,从今往后就是韩府的人,韩府是什么地方,都明白着吗?”
身边的人连连点头,顾飞也跟着点头。
书生又道,“进了府以后,可就都由不得你们了,没有后悔药吃,要是现在有害怕的、不服的、想离开的,现在就走吧。”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动,书生纸扇一合,道:“好了,上路!”
只见那壮汉走来,给每个人脑袋上罩上一个黑色布袋,布袋上在嘴鼻处挖一洞,跟着又拿绳子把所有人的手捆了。
顾飞眼前黑着,手被缚着,可神经依旧紧绷着。不一会儿,只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和马车的咕噜声,停下后,顾飞觉得脚下一空,身子竟被人如鸿毛般抱起,一下落到了木板上,想必是坐到了马车里。跟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颠簸。
顾飞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先是小镇上的嘈杂声,跟着一下没了声响,估摸着是出了镇子。又一通前行,顾飞心中计算着行程时间,想推算出个路程长短来。可恶那马车走走停停,途中便不了了之了。
不一会儿,车厢里竟然还传出了乞丐的呼噜声,搅得顾飞连外头的声响也听不清了。
顾飞叹口气,无奈弃了这探路的打算。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到了一处停下,乞丐们被放下了车去。
此刻已到了晚上,顾飞感受着四周的空气,又竖起耳朵静听。周围似乎空旷,有微弱的湖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远山鸟鸣的声响。
手上一阵牵动,乞丐们被绑着手,连成一串儿,一个挨着一个,被牵着走动。
走了一阵,顾飞感受到周围气氛突变,潮湿,冰冷,有水滴断断续续落下的声响,滴到石头上砸出的回声,仿佛是走进了石洞中。
他们跌跌撞撞地又停住了脚步,只听那书生的声音道,“前面是些台阶,你们脚下都小心着些,可别滚下去了。”
顾飞不禁颤栗了下,心想着,这要是有一人滚了下去,他们这一串儿可全都得被牵连。想着,便更是万分小心。
好在没发生如此惨剧。乞丐们被牵引着,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来到一处,顾飞闻到了发霉的气味,忽然脑袋上一空,黑色麻袋被摘了下来。
顾飞左右一望,是一处卧室,室内一排石床,床上有些棉絮被褥,下头铺着甘草,被褥边上还放着一套套样式整齐的衣服。
壮汉和书生就站在他们面前,二人双双从脸上撕下一层面皮,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容貌。可这容貌,也没太出色,可以说只是从一副大众脸换成了另一副大众脸。
那书生拍了拍手,开口道:“从今天起,孤天教就是你们的家。我是教中的内务管事,以后大家就喊我佑长老。”书生拍了拍身边的壮汉,“这位是战无伤,火堂堂主,以后负责大家的安全,你们喊他“战大爷”就行了!看清楚我们的长相,别见到了不认得。”
负责大家的安全……意思就是负责监视他们吧……顾飞心想。
王元佑扫了眼众人,接着说道,“今天晚了,咱们先做两件事。第一件,来到这儿,就是你们获得了新生,过去一切世俗仇怨不再相干,所以给你们每个人重新起名儿。第二件,洗澡,更衣,睡觉!其他的事,明儿再安排!”
战无伤抱来一个瓷罐儿,王元佑用扇子敲了敲罐身,“每人抓一个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你们的新名字。”
跟着每人伸手抽了一个纸条,顾飞也不例外。
可当他打开纸条,不禁愣了眼。
这是哪门子破名字?!
王元佑拿出册簿,一个个为他们登记姓名。到了顾飞这里,他抽过纸条看了眼,忽然哈哈一笑,用扇子敲了敲顾飞的肩膀,道:“你可真有福,这可是少主酒性大发时候亲自点的名讳,回头要是有机会见着少主,可要记得好好谢恩呐。”
“是……”顾飞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我能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王元佑看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下人这么问,他也不烦不恼,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少主子爱酒,时常混些酒喝,这是他混出的最满意的一次酒,当时少主一高兴,就提了这么一笔。”
“……好吧。”反正也不是真的要一直待在这里,顾飞妥协。
王元佑点点头,满意地在登记名册上写上了此人的新名字——贰柒妖肆酒。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一回 画中人
这天晚上,相安无事。顾飞睡在石榻上,听着周围大汉们震天的呼噜声,拢了拢被子。这几年闯荡江湖,走遍各地,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无风无雨,还有棉被盖,已经算得上优渥。
本想乘着暗夜出去走一遭,可刚到此处,人生地不熟,顾飞想了想,这一夜还是先别轻举妄动得好。
一觉睡醒,第二天大早,这些新丁们换上统一样式、白底金边的教服,被领去一处讲堂似的石室,佑长老一人坐与台前,桌上对齐的册簿叠成小山。人到齐之后,佑长老敲了敲扇子,开始讲解孤天教的教规教条。
佑长老声音绵软,语速温缓,听上去絮絮叨叨。途中还不许人打瞌睡,要是有听了一半睡着的,当即就被战无伤拖出去一顿胖揍。
等到佑长老讲完,白昼竟已成了黑夜……尽管在石室中,他们也分不清早晚,只听战无伤打着哈欠走进来,报了报时辰。这人显然自己去哪出偷睡过了,这会儿眼屎还粘在眼角。
这一天,竟是什么事都未做成。
顾飞十分耐心地扮演着自己的下人角色,觉得借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查探到孤天教内部各处,实在是个很方便又不容易暴露的身份。除了这个名字长了一点……
才一天时间,同批进入的苦力们都熟悉了一下彼此的新名字。顾飞由于那个“贰柒妖肆酒”的名字太长,这些弟兄们私底下就唤他“四九”。
这天回了休息的石室,众人早早睡下,听说第二天就要开始干活儿,这不,汉子们一个个都开始养精蓄锐。
顾飞找了个解手的机会溜出石室,准备暗中查探一番。
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见阳光,在进入此处之前,顾飞记得蒙着黑布袋时是往下走的台阶,便猜想这里恐怕是个地下石宫。
顾飞走得十分小心,生怕这地方会有什么暗藏的机关,不过走了许久,一路上都算太平。他思索了一下,估摸着这些地方是平时教众生活的场所,没什么特别。
他们几个新入苦力吃住生活所使用的几处地方,顾飞都已探过,并未发现可疑之处。而白天去那讲堂之地的路口有几处岔路,似是通往其他地方。
只是这孤天教之内防守薄弱,人丁稀少,大大出乎顾飞的意料。
顾飞寻着记忆来到岔道口,摸着进了一条未走过的通道,七转八弯,最后来到了一处石门,门口坐着一名弟子把守,这会儿正靠在墙边打着瞌睡。
顾飞猜想这石室里多半没人,这弟子才敢守得如此懈怠,又看他倦意正浓,于是便决心助他一把。
顾飞一个瞬影步蹿了过去,那弟子连察觉的功夫都没有,就被点了睡穴歪倒过去。
顾飞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周围找到机关,便把石门轻易地打开了。
石门后是一间华丽的宫殿般的石室,室内果然无人。
石室里有清柔的纱幔、有偌大的浴池、还有香软的床塌,像是此处主人的卧室。
孤天教的主人,应该就是孤天教教主韩天了。
传闻这韩天喜好女色,他的卧室,应该是旖旎声色的模样才是,怎会像现在这边冷清?
顾飞走了一圈,也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于是猜想着是不是在某处藏着暗室。又摸了一阵子,越看越觉得那个浴池子可疑。
顾飞摆弄了一下四周,凭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果真找到了机关。池水被抽空后,再触动边上的石雕,池底的石板整个抽动移开,露出一个密道入口。顾飞跳下密道,往深处走了走,不远的地方,又是一间石室。
那是一间十分狭窄的石室,却比刚才宫殿般的寝室放满了更多的奇珍异宝。而这些奇珍异宝似乎都只有一个用途——用来装点墙上的一幅画卷。
那是一副美人图。
画卷上的女子,身穿素白纱衣,秀发披散,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此般美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只应天上有。
顾飞见到这女子容貌的瞬间,就忍不住凝神屏气,无法移开视线。然而并不只是因为此女子的美貌,而是因为,那双眼睛。
那是顾飞梦中无数次思念过的眼睛……难道这画中人就是顾飞七年前不期而遇的女子?顾飞忍不住仔细瞧了又瞧。
不,虽然很像,但神色还是不同……他心中的那双眼,带着英气和狡黠,像入世的精灵,而这画中女子的眼,柔情似水,纯洁透亮,宛如出尘的仙子。
又弄错了吧……顾飞心道。
他已不止第一次弄错了人,上一次,是南城醉春楼的头牌花魁“饮月小姐”苏紫檀,那双眼睛也是像极了,加之苏小姐的本命唤作岳灵箫,灵箫灵箫,顾飞便一度以为找到了正主。一番长谈,才知此人非彼人,自己这般唐突,最终也只好空负春宵,对酒当歌了……从此坊间便流传出了顾大侠与苏小姐的一段佳话。
怪只怪,自己太过心切呐……
顾飞叹口气,往下一看,画卷下方的案台上摆着的,竟是一尊灵位。
原来已是作古之人……顾飞顿时收起赞悦之情,一派敬重肃穆。他仔细一看灵位上书之字,竟是韩天亲笔,为悼念亡妻而提。
这名女子,竟是韩天的妻子。
外间传说韩天多情,常流连于花丛,然而这样的人,竟为亡妻设置如此美丽的灵堂,案上丝毫不见微尘,可见此处被用心打理,那些装点之物无一不是世间罕见的珍奇异宝,陪衬在这女子的画像下,宛若一堆尘埃俗物,却也足以见得主人用心,视该女子为珍宝无法比拟的至宝。
顾飞体察出该处主人的用心,竟也起了一些敬意,不忍打搅这对夫妻间的通灵对话,便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密室。
他合上韩天卧室的石门,那名看守还在地上睡得天塌不惊。顾飞走远一些,手中握一枚小石子一弹,解了那名弟子的睡穴。那弟子一惊,弹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下,发现四处无人,便又坐下继续瞌睡起来。
顾飞欲再往别处查探,却不幸在一个岔路口撞见了战无伤。
“贰柒妖肆酒!你怎么在这儿?!干什么呢?!”
战无伤吹胡子瞪眼地质问顾飞,顾飞把早已预备好的托辞拿出,哆哆嗦嗦装作害怕的样子道:“我……我刚去解手,回……回来的时候走岔了道口,迷路了。”
“笨笨笨!猪脑子!”战无伤骂道。
“是是是,小的猪脑子,战大爷饶命!战大爷威武!”顾飞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战无伤被几句“战大爷”喊得挺舒服,大手一挥,“得了得了,本大爷今儿心情好,就带个路送你回去吧。”
***
之后的几天,他们这些新丁被安排着干些修缮石屋通道的体力活儿,虽然累些,可都是些极普通的事。而顾飞出去夜探了好几晚,都一无所获。这让顾飞越来越相信,孩童失踪的事,应该与孤天教没什么干系。
魔教魔教,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穷凶极恶。
顾飞思虑着这么下去耗着也没多大意思,不如早些找机会离去。这天晚上,佑长老却带来了两样东西。
一颗药丸,一把小刀。
佑长老道:“我教教规,新入我教的弟子,初五年内不得离开这石宫,五年之后,按你们的表现,可允许出教。但是眼下,在外头有件事,必须得有人去做。你们谁若愿意,可以提出。这两样东西,任选一样。药丸灼嗓,刀子割舌,受完了,今后就允许此人出入地宫,也算是恩赐特赦。”
药丸灼嗓,刀子割舌,说白了,就是要出入之人说不出话来。看来他们对新入教之人,也防备得紧。
灼嗓割舌,哪一样都不是好受的。果不其然,没人愿意站出来。
然而顾飞却愿意,愿意得很。
“我去。”顾飞跨出一步。
佑长老面不改色,道:“你选一样吧。”
顾飞看着教中弟子,端着红盘走到他面前,红盘上一颗乌黑的药丸,透着渗人的灼热之感,一把擦得蹦儿亮的细薄小刀,锋利的刀刃闪着血光。
顾飞看了看,问道:“哪一样,痛苦少些?”
佑长老觉得这人挺有意思,道:“你可以都试试,然后告诉我答案。”
顾飞故作一脸卑微:“佑长老饶命,小的选药丸吧。”
佑长老道:“那你跟我出来吧,免得一会儿吐得到处是血,扰了大家清净。”
顾飞心中一咯噔,本打算把这药丸佯装吞下,实则找机会吐出,没想到吃完之后还得吐两口血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佑长老看他犹豫,问道:“怎么?怕了?”
顾飞想了想,装作颤抖着双唇,道:“不、不不不怕!”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二回 月夜孤影
佑长老和战无伤把顾飞带出石室,走了许久,来到一处幽暗的地牢。此处顾飞之前并未探过,一路上正仔细地留意着周围。
地牢中阴冷寂静,只有少数几个头发披散、看不清面目的家伙缩在角落,似乎完全失去了指望,连嚎叫声都没有。
佑长老一路走一路道,“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吗?”
顾飞道,“小的愚钝。”
佑长老亲厚地一笑,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森寒,“这些人背叛了我教,只要有一次,就会被永远关在这里,终生都不会有出去的机会。”
顾飞立马狗腿道,“长老放心,小的对本教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闯荡久了,装腔作势的本事,顾飞也不是没有。
佑长老满意道,“你倒是机灵,明白我的意思。”
几人走到地牢深处,四下石牢中无人,佑长老转过身来道,“今晚你就在这儿熬着吧。”
顾飞歪过一身子一瞧,那处地牢中到处是干涸的血迹,气味实在令人作呕,顾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药效持续并不久,熬一晚上,待喉中淤血吐尽了,便不会有大碍了。”佑长老道。
顾飞正要替自己求情,只闻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名教中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在佑长老耳边耳语了几句。
佑长老听完愣了愣,又看看顾飞,便朝那弟子说道:“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那弟子行了个礼便又匆匆离去。
佑长老冲顾飞一笑,“我说什么来着,你得了少主亲赐的名儿,就是有福。少主人要见你,一会儿好好表现,也许少主人一高兴,就免了你这刑。”
***
顾飞现在终于知道,孤天教的入口竟是在一个山洞里。出了那洞口,顾飞抬眼一望,便忍不住有些愣神。
幽幽远山,月光如水,湖面无波,如幻如镜。
顾飞走过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如诗如画般的美丽景色,却没有一处,像眼前这般空灵宁静。
这里便是枫叶湖。
春色盈盈,湖边枫树的叶子还泛着嫩黄青绿,到了秋季,想必又是另一番模样。
那轮明月躲在高耸的群山背后,留出些许光亮,似羞涩的女子,轻轻勾画着山的形状。
湖心一座亭,与其说是亭,不如说是一处浮台,起码能站下百人,亭口有台阶浮板,由栈道似的木桥连到岸上。
亭中一点橙黄,却比月光还明亮。
顾飞瞬间就被那一点火光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纵使周围的景色再空灵梦幻,都移不开他的视线。
佑长老和战无伤在前头带路,顾飞听到佑长老的声音。他在说话,说了什么,顾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边走边盯着亭中,隐约能见一个人影,影子动了动,一晃眼又不见了。
那湖心亭四周垂满了轻纱帐幔,此时无风,纱幔微微飘荡,成了碍眼的屏障。
佑长老和战无伤带着顾飞走过栈桥,来到台阶处的浮板,战无伤一把把顾飞按下,让他跪在地上,一只大手又把他的脑袋按低下去。
顾飞猝不及防,竟真的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老实跪好,装作低眉顺目的模样。
“公子,人带来了。”顾飞听到佑长老说。
亭子里的火光跳了跳,顾飞微微抬头,朝亭中偷望了眼。
只见纱幔透出一影,横卧于榻,手拄头,膝屈立,勾出一个微妙的曲线,一截细长的手臂,正举起酒壶,往口中倒下酒液。
一饮毕,亭里传来慵懒又清澈的嗓音。
“贰柒妖肆酒?”
顾飞看看佑长老,那人正挤眉弄眼地,意思似乎是让他赶紧答话。
“小的正是。”顾飞说。
“原来你就是挑中本公子赐名的大幸之人。”话语中透着深深的陶醉。
顾飞心中一凛。这话说的语气,怎么总觉得有熟悉之感,可这声音,却又不像是顾飞听过的。
战无伤站在后面,又脚推了推顾飞,他才反应过来,一板一眼地道:“谢少主赐名。”
“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屋内的声音道。
顾飞装作蠢钝的模样,“我……小的愚钝,就是天生力气大,能干些粗活累活。”
“会武功吗?”
“会一些。”
“会喝酒吗?”
“会一些……”
“会唱歌吗?”
“啊、啊?”顾飞怔了怔。他问这些干什么?难道魔教还要唱歌?
还没作答,只听那声音慢条斯理说道:“得了得了,佑长老,就是他要干上头的活儿吧?这小子说话还算顺耳,留着吧,我可不想总对着些哑巴,回头交待事儿也不方便。”
佑长老犹豫了下,“公子,可他昨儿个才来,按教规……”
亭内忽然传来翻身的声音,“我乏了,就这么着。”那话音远了几分,似乎是人背过了身去。
“是,公子。”佑长老作揖。
战无伤一个眼刀劈向顾飞,压低声音道,“还不谢恩?!”
顾飞立马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往地上一趴,“谢少主!”心中却是一头雾水。这少主也太心血来潮了,这性格,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以后可得小心些。
佑长老准备领顾飞离去,也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轻风,将那挂满的纱帘倏地撩起。顾飞忍不住回头,却只来得及见到一缕青丝垂至地上,纱幔摇曳得欢快,交叠着映出纱帘后的光影。
顾飞忽然有种感觉,那帘子后应该是个挺俊俏的人儿。这便不禁想多看两眼,愣是被战无伤一巴掌扭过了头去。
“既然你得了赦,就不用去睡地牢了,可新弟子的住处,你也回不得,明儿我再另外给你安排住处。”佑长老道。
“那今晚我睡哪儿呢?”顾飞巴巴地问。
边上的战无伤一胳膊夹住顾飞,哈哈大笑道,“今晚算你有福,跟你战爷爷我同屋!臭小子,警告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顾飞小脸煞白,“不敢,不敢。”
是夜,顾飞在战无伤的房里打了个地铺,伴随着震天的呼噜声,无法入眠。
战无伤睡得好像死猪一样,可是顾飞不敢妄动,他看得出来,这人是高手,别看现在睡得天塌不惊,如果有人偷袭到他身边,多半会被拧下头来。
顾飞久不能入睡,便整理起思绪来,不禁想起之前密室中见到的画像。
那名女子是韩天的妻子,而那少主又是韩天的独子,画中人的那双眼,那少主说话的语气……顾飞“噌”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忽地,直觉一道劲风袭来,顾飞本能地一闪头,双手一夹就夹住了飞来之物,竟是一枚核桃。
“哎哟!”顾飞连忙捂着脑袋,叫唤了一声。
“大半夜的,作死啊你!”刚才还在打呼噜的战无伤,此刻正半起身子,怒视着顾飞。
顾飞点头哈腰,一阵赔不是,最后道,“我、我尿急……”
“憋着!!!”战无伤吼完,一翻身,又自顾自睡去。
顾飞松下口气,老实躺下,心中萦绕的却是一个念头。
那个孤天教少主,会不会就是自己七年前遇到的那个人?那真的是个男人?不是女子?
若真是他,那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岂不成了个笑话……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三回 梁上君子
第二天一早,顾飞便被吆喝起来,所谓的“上头的活儿”,竟是来到一处列满草药的草屋,现实修葺漏雨的屋顶,再是将弟子们送来的大包小包的药材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
这可把顾飞难坏了。
论武功,他乃是天纵奇才,可让他辨识这些药材,他又不曾习过医,如何懂得?
“这……”顾飞讨好似的看向佑长老。
“怎么?有难处?”佑长老笑眯眯地道。
“小的并不认识这些草药,如何整理?”顾飞道。
佑长老刷地拿出一本册子,名叫《百草集》,拍到顾飞手里,道:“这里头有草药的特征,你照着摆就成了。”
顾飞惊讶地翻开册子看了看,那些草药中有许多都长得差不离,有的只有些细微差别,他看了几页就已有些眼花。
佑长老春风满面地拍拍顾飞肩膀,笑道:“好好干,要是摆错一味,小心公子扒了你的皮。”
顾飞抬头,有些错愕:“这些东西都是少主用的?”
佑长老咳了咳,打算塑造一下韩家公子的恶毒形象以便帮其立威,便道:“少主素来喜好制些毒药。”
顾飞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册子,他虽不习医,却也知道这些草药通常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要炼制毒药,不是得用些毒虫毒草之类的玩意儿吗?
佑长老看他疑虑,便担心自己牛皮吹破,匆匆打发了他赶紧干活儿,就离开了。
顾飞坐在地上,对着册子努力辨认药草,心中的猜想便越发清晰。七年前的那个人,也是个会医术的!当时他们都还年少,声音显得稚嫩,如今可都是铮铮男儿了,声音变化了也不奇怪。
可这一想,越是肯定,越不由地心沉下来,感到失望。
若那人真是男子,自己的一厢情意就全化为了泡影,唉……这要是叫顾弦知道了去,得被生生笑话死。
这样想着,便更渴望早日见见那少主的真面貌,好了却自己一桩心事。
这处草屋离昨日前去的湖心亭并不太远,今早路过那里时望了一眼,亭中无人。
顾飞把《百草集》塞到怀中,抽了条抹布,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会儿,便溜出了屋子。
他来到湖心亭便的栈道口,小心地四处查看,确定了没人发现,就飞快地沿着栈道一路跑进了亭子。
那亭内果真宽阔得很,装饰得也极为雅致,中间一张卧榻,看来十分柔软,上头还铺着一张雪狐皮。稍远一些,是一处席地茶座,该是主人会客所用。亭中另一侧,还有一排排别致的木架子,上头陈列着各式各样精美的酒器,想来是此处主人的收藏。
顾飞在木架中徘徊了下,那些酒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显然十分受到主人的爱护。
忽地,一抹干净的红与白刺痛了顾飞的眼。
白玉般的瓶身上,一点猩红的釉彩,像随意抹上的一笔,连那笔画出的形状,顾飞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真的是他!七年前的那个人!
顾飞忽然激动起来,却又有些伤感。
还来不及感怀,便闻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人声,由远及近。
顾飞心里暗道不妙,他往亭边走了走,才骂自己糊涂!自己哪里会水?!
声音越来越近,顾飞焦急之下,往上头瞅了眼,一跃而起趴到了房梁上,凝神把自己的气息藏了起来。
一步、一步、一步……走进来了两个人。
一条白影,一条红影。
顾飞小心翼翼得歪出一只眼,只见那白影修长,长发墨黑,每一步似乎都带着灵气。只是这房梁碍眼,这个角度无法看到那人面貌,倒是清楚地瞧见了那红衣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好一副漂亮的面貌!比起七年前,倒是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那白衣公子走到亭边,望着湖水,红衣人就到处帮他收拾备酒。
顾飞把头歪到另一边,猝不及防地,白衣公子忽然转过了身来。
那副容貌,与那画中的绝美女子有七分相像,若说是男子样貌,又过于艳丽妩媚,若说是女子容貌,又透着三分英气,若说那画中女子是仙,那此人便是妖,上天专门派来吸引他的妖!
顾飞只觉得心脏重重地收缩了一下,一个不慎,差点从房梁上跌落。
“什么声音?”韩家公子抬头,看到一只老鼠呲溜一下蹿了出去。
“落心!”韩家公子忽然惊恐地喊。
花落心手中也不知道掷了个什么出去,那只逃窜的老鼠就被一下钉到了柱子上。
“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韩家公子嫌恶地问。
顾飞在房梁上头瞧见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七年前他与那公子交过手,那人内力充沛,武功不差,下盘不该如此气虚轻浮才是,但现在看他,脚步绵软无力,竟是与七年前大不相同了。
“怕是被酒香引来的,公子放心,属下立刻找人收拾了这脏东西。”花落心道。
韩家公子道:“那个贰柒妖肆酒不是在这儿附近干活儿嘛?赶紧找他来收拾了!”
顾飞心中一咯噔,得赶紧想办法离开此处。
刚想完,一抬头,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趴在自己面前的房梁上,面上蒙着黑布,露出的半张脸十分丑陋,正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
顾飞大惊,此人是何时在此的?!他竟一丝都没察觉到!这身法这轻功,简直鬼魅!
他猛然想起七年前带走白衣公子的黑衣隐卫,没错,就是他!
黑衣隐卫看着顾飞,一动不动,眼里毫无波澜。顾飞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发现了也就算了,七年前与此人打过照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被认出来了。
顾飞慢慢地将手伸进怀里,慢慢地,抽出了,一条抹布。
然后,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地擦拭起了房梁上的灰尘……
过了一会儿,“哎哟”一声,顾飞被踹下了房梁。
他被踹时故意收了内力,这一跤是生生砸到了地上,疼得他直龇牙。
那黑衣隐卫也跟着落了下来,落在顾飞身边,韩家公子和花落心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顾飞半真半假的翻过身子,跪于地上,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清楚样貌。
“哟,好大一只老鼠!”韩家公子声音中带着讥笑。
那黑衣隐卫用略带嘶哑的嗓音答道:“此人在梁上,鬼鬼祟祟。”
顾飞连忙低头喊道:“小的是贰柒妖肆酒!正在替少主打扫房梁上的灰尘!”
“哦?”韩家公子眯起眼,“把脸抬起来。”
“小的丑陋,不敢污了少主人的眼!”顾飞把头压得更低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韩家公子道。
跟着,顾飞只觉得背上一沉,身子被一股大力扳起,脸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架了起来。
韩家公子盯着顾飞的脸看了半晌,顾飞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也不知是怕被识破的紧张,还是些别的什么……
韩家公子好看的脸上,突然讥诮一笑,“我当是有多丑,比那处的老鼠好些,罢了罢了,正好找你呢。放开他吧。去把你那好兄弟收拾干净了。”
生得这般好看,怎么说起话来就如此恶毒?!顾飞心底莫名产生一股揍人的冲动……却又庆幸,他们似乎并未认出自己。想来也是,比起七年前,自己的面貌也成熟了许多,此时又穿着教服,头发凌乱,又演绎着低三下四的一股子穷酸气,会不认得也是正常。
“是,是。”顾飞努力把自己的角色扮好,去一边的柱子上处理那死老鼠了。
待到要走,忽闻一声,“等等!”是那红衣人。
花落心走到顾飞跟前,左右看了看他的脸,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顾飞镇定了下心神,答道:“小的出身贫贱,与乞丐窝的众兄弟一同甘苦,怎会……怎会有缘与公子此等贵人见过?”
花落心直起腰,眼睛又冲他瞧了瞧,想了想道:“也是。你下去吧。”
顾飞往回走了几步,又是一句,“等等!”
又什么事啊?!顾飞简直要抓狂了。
他一转过身,只见那黑衣隐卫站在离他一尺的距离,飞快的点了几处穴道,捏着顾飞下颚往他嘴里丢进一颗药丸,合上他的嘴,往其胸口一拍,便令其将药丸生吞了下去,跟着解开他的穴道。
顾飞摸着喉咙,惊慌失措,“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隐卫低沉道:“毒药,若是无二心,过段时日,我定当给你解药。”
“是、是。”顾飞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匆匆退了下去。
等到跑远了,顾飞钻到草屋边上的一片树林子里,运起内力,将那药丸逼了出来,一口吐出,用脚碾碎,远远望着湖心那座亭子,轻笑了一下。
而那一头的湖心亭中,韩家公子在案边提笔,写了个名字,将那纸条塞给黑衣隐卫,道:“剑鬼,这个给王元佑送去,告诉他,明日午时,我要此人的所有来历消息。”
剑鬼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上头写着二字——顧飛。
剑鬼一语不发,刷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留下韩家公子举杯喝一口美酒,对着湖景冷笑。
臭小子,敢朝本公子脸上划刀子……这回落到老子手里,看我不整死你!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四回 对掌
来到这孤天教,前几天的日子本就不太好过,可是近几天,顾飞的日子,更是难过了许多。
替那少主人整理药材时,那人总是时不时地跑来监工。顾飞本就不熟那些草药,放错一次就被拖出去挨上两鞭子。
那鞭子是花落心抽的,此人武功甚高,顾飞不敢露出破绽,收好了内力挨打,直打得背上皮开肉绽。
韩家公子看他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便温柔安慰道:“不用担心,本公子医术超群,自会替你治好的,放心吧,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治是治了,却是先用烈酒喷至伤口上,险些把顾飞活活疼死。可他一条生生的汉子,硬是咬牙受了下来。少主一看他这么有骨气,一巴掌朝伤口拍上去,立即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吼声。少主又是温柔道,“抱歉抱歉,看你也不喊,以为你不疼呢。”顾飞掌心都快捏出指甲印了。
跟着,少主倒腾了些药草,磨成粉末,洒满那伤口上,将背部包裹起来。
那些药粉,原本透着丝丝凉意,缓解了伤口的疼痛,可不久就开始令伤口奇痒难忍,少主又嘱咐他不许抓挠,顾飞在榻上打滚了三天,简直比痛还要命。
好不容易捱到快好了,少主又说,想吃鱼,让他去枫叶湖里抓些鱼来。
顾飞天生畏水,却又被战无伤站在岸边监工,只得抱了块浮木下水,慢悠悠地划向湖心。
佑长老偶有路过,见到这番场景,忍不住问,“贰柒妖肆酒在做甚?”战无伤道,“替公子抓鱼。”佑长老满面疑惑,“枫叶湖中何时有过鱼?”
水里待了半天,直到气空力尽,也不见半条鱼儿,顾飞只得灰溜溜地回来。这么一闹,伤口都给泡了。少主一把扯下他背上绷带,之前的原原本本,又是重来一遍。顾飞一腔苦水,只能往肚里咽。
还有什么让他去爬悬崖峭壁,采那不存在的灵芝,让他去山上抓某种不知名的鸟儿,让他将不同形状的酒器全部叠成一摞,若是掉下一个,就要罚他……
顾飞不得不越发怀疑,这人是在故意整他。
花落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为何对此人如此在意?”
“在意?”韩家公子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花落心道:“自从此人出现,公子整日药也不炼,书也不阅,只一心想着看着如何作弄他,只是个奴才罢了,如何劳动公子如此心神?”
韩家公子一点没给面子,骂道:“没见识!本公子玩弄的可是现今江湖武林号称第一的顾大侠,多有趣的事啊!”
花落心惊讶道,“那个号称千里一醉的顾家四少爷?!原来是他!难怪我觉得眼熟……”
韩家公子扬起下巴,眼神冷峻,不屑道:“呸!千里一醉,起这种名号,分明是在向本公子叫板!”
这日,韩家公子又道,今日有贵客前来,孤天教内女弟子不多,又外出了大半,人手紧缺,让顾飞换了女装,跟着其他舞女一同助兴。
顾飞哪里肯答应?!惊讶问道,为何是自己?
韩家公子笑盈盈地摸一把顾飞的腰身道,“你这身段,扮女子也不会突兀,合适得紧。”
简直胡说八道!他体型高大,身子精壮结实,和女子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人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顾飞忿忿,实在忍无可忍,眼睛喷火似地瞅着韩家公子。
韩家公子见他生气,越发高兴,乐呵道,“怎么?恼了?”
“这些日子,你都是故意的吧?”顾飞也算明白了,这人早就认出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韩家公子挑了挑眉,也不跟他装模作样,大方说道,“你将本公子认作女人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顾飞一愣。这才忆起,自己当年一时失言将他唤做了“姑娘”,却不知此人如此介意此事,竟记恨至今。
“那是一场误会。”顾飞道。
“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武林四大世家顾家的四公子,扮作我教弟子,混入我教,这是怎样一番误会?”韩家公子邪笑道。
顾飞一看自己这是已经暴露得彻底,便不含糊,开门见山道:“在下本无心打扰,只是最近许多村落走失了不少稚儿孩童,恰有线索指向孤天教。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本想暗中查探,若不是贵教所为,便悄然离去,定不会对贵教做出一丝一毫不义之举。”顾飞直起腰板,恢复他往日的英挺气度,抱拳道:“既然这事摆开了,少教主明人不说暗话,能否给在下一句话?这事,是否是贵教所为?”
韩家公子翻了个白眼。他生平最讨厌这种满嘴仁义道德的正义之士,都是同一幅作派,无趣又虚伪,还不如扮作贰柒妖肆酒的模样时来的有趣。
韩家公子无趣道:“自然是无关的。你来了这么久,有见到半点孩童的影子,听闻半点孩童的声响吗?”
“确实没有。”顾飞说着,又从衣内摸出一枚金叶子,“但孩童失踪之处留下了这个。”
韩家公子只瞟了一眼,便哈哈大笑,道:“顾大侠,你是白痴吗?若是我做的,会留下这东西等你来抓?若我教中有如此蠢货,本公子第一个不饶他!”
顾飞不恼,从容一笑,“难道公子不想知道,是何人假冒贵教名义行凶?”
这倒把韩家公子问住了,他还真有点想知道,只是一看眼前此人的笑容,就觉得分外扎眼。道貌岸然的正义之士,他见得多了,看这些人撕破面具丑恶不堪的样子,才更趣味。
顾飞见他收起了笑容,一派冷清面孔。那人不笑的时候,就已美得动人心魄,然而只需轻轻一笑,直叫人觉得世界都要倾塌。顾飞心中妖魔作祟,被这人莫名地吸引着,心中抗拒不已,便抱拳道:“少教主既已言明,在下也不便再多作打扰,就此告辞了。”
韩家公子勾起冷笑,道:“顾大侠以为我孤天教是什么地方?今天就算你是武林盟主,也休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罢,便抬掌向他击去。
忽见变故,情急之下顾飞运起功力,也抬掌应他这一击。可接掌的一瞬间,便立刻发现对方根本毫无内力,如何承接自己这内力浑厚的一掌?!
顾飞连忙收劲,却已不及,韩家公子口中溢出鲜血,被一掌震飞出去,宛若一只泣血的蝴蝶,险些就要掉入身后的湖里。
顾飞大惊,运起瞬影步翩然而起,倏地便到了韩家公子身边,伸手抱住那坠落的身子,脚尖轻点水面,一个旋身,便落到了岸上。
“喂、喂!你怎么样了?!”顾飞抱着人儿,看到那人嘴角一串殷红,竟觉得自个儿心都要碎了……这、这一定是自己将他当成女子时带来的错觉!顾飞连忙收起心神,点住他周身几处大穴。
韩家公子又咳了两口血,低声道:“死、死不了……”
“你!你为什么不用内力?!这不是找死吗?!”顾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焦急,还是气恼。
韩家公子嘴角还挂着鲜血,竟就着这幅虚弱模样,扯出一个轻蔑的笑,道:“如、如何?内疚不?”
顾飞简直遭雷一劈。这家伙是疯了吗?!为了让他内疚一下,不惜伤害自己来做赌注?他怎么,怎么对自己如此狠绝?!
“胡闹!”顾飞忍不住吼他一句。自己带着试探之意才只用了一分功力,若多使几分功力,他岂还有命在?
顾飞心中不快,却见那人看到他这幅失态模样,显得更愉悦了。这家伙,难道一开始就算准自己不会下重手?他似乎,就爱看别人窘迫失态的样子。
顾飞握起他的手腕,搭脉一探,便惊讶道:“你的内力呢?!”七年前那人是何等高手,如今内力怎会一分不剩?
韩家公子无力答话,微微蹙眉,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哪怕早年在兵荒马乱的塞外,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像此刻这般让顾飞心中凌乱。顾飞将他的上身抬起,一手抵住他的背心,道:“你别乱动。”
内力缓缓注入韩家公子体内,沿着经络游走,本该纯阳刚猛的内力,却温柔地化作细流一般,一点一点护住韩家公子的经脉,让他感到温暖舒适。
剑鬼和花落心不过是离开一下,去替韩家公子办了件事,回来就见到这幅模样。
见韩家公子带了血,花落心大怒之下,一掌就要劈向顾飞,却被剑鬼瞬间拦住。
“你拦我作甚?!这个小人,居然敢害公子!”花落心朝剑鬼发怒。
“你冷静些,他正在为公子调息,你现在杀他,就是要了公子的命。”剑鬼平静地道,“还是等公子醒来,问清缘由再说。”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五回 临行
顾飞本就无心伤害,韩家公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加上之后立即有顾飞内力调息养护,照韩家公子的话来说便是,再吃几贴自己的开的药,歇息几天便好了。
可这“闹事”的罪名,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扣到了顾飞头上。韩家公子这三日来的饮食起居,全都指名要他来照顾护理,顾飞也无法推辞。
花落心跟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着急,生怕这武夫鲁莽,笨手笨脚地服侍不好韩家公子,可顾飞却他想象中的要细心温柔许多。
顾飞长这么大,其实也没照顾过什么人,最多顾弦算一个,可也不是这般服侍。对着韩家公子,他就是总忍不住小心翼翼,倒不是怕那人生气给他甩脸子,只是心内有些可叹可怜,原本武功那么好的一个人,如今怎么落得个如此柔弱的身子?
韩家公子一开始还想着法儿刁难顾飞,可那人总也不恼,韩家公子干脆省省心力,乖乖任顾飞照顾。伤是真伤,他也不想给自己落下病根子。
他看着顾飞。剑眉星目,风神如玉,还算得上俊朗……
“你又笑什么?”顾飞正在给他喂药,见他没来由地嘴角微扬,便知这人又在动些歪脑筋。
韩家公子顿时收了笑容,不声不响给他一副臭脸。
顾飞冷着脸把最后一口药喂到韩家公子口中,拿帕子替他掖了掖嘴。韩家公子也不说话,冷冷清清地抬眼看他,长长的睫毛一扇,顾飞的心也跟着一颤。
顾飞脸上僵了僵,连忙收了药碗,退开几步,道:“你歇着吧。”
若说这人孩子心性,喝药的时候倒是不吵不闹,配合得很。可之前的作为,实在有些不像话。不过那人七年前的作为,好像就已经不太像话……只是自己多日未回,不知那崔大公子是否等得焦急了。
不行,得想法子早日出去。
这天夜晚,韩家公子披着件衣裳下了塌,站在亭边望景。
顾飞缓缓走入,“你怎么起来了?”
韩家公子道,”我是大夫,什么时候能下榻我比你清楚。”
“是是是,韩大夫。”几日相处,顾飞已经确信这韩霄是个性子别扭的怪人,便什么都不想着去和他计较了。
“你是要走了吗?”韩家公子问道。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这个时辰,用过了晚膳,又喝过了药,你来找我,难不成是来找我睡觉的?”韩家公子面不改色地说。
“咳……”顾飞呛了下,正色抱拳道,“韩公子,伤你是无心之失,如今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在下真的有要事在身,必须得告辞了。”
“我知道。接下来,你是要去露水谭吧?”韩家公子道。
顾飞点点头,“断肠花是另一线索,我要去灭情教,看看能否找出真凶。”
“明儿早再走吧。”韩家公子道。
“为何?”
“我同你一道去。”韩家公子道。
“什么?”顾飞一愣。
“恰巧,我也有事要走一趟灭情教,顺道一起吧。”韩家公子道。
“这样……那好。”顾飞道。
韩家公子挥了挥手,“你早些歇息去吧,我去做些准备。”
见顾飞离开,韩家公子穿好衣裳,打扮整齐,往地宫入口走去。
身后房梁上一道黑影“嗖”地一下跟上,途中却冷不丁地被另一道黑影“嗖”地一下拦回了房梁上。
来人架住剑鬼的刀子,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是你?”剑鬼看清挡下他的人是去而复返的顾飞,收了力道,“你干什么?”
顾飞远远一望,见韩家公子走远了,才问道:“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有一事请教。”
“什么?”剑鬼问。
“七年前一遇,韩公子的武功已是世间少见的高手,为何如今,没有丝毫内力?”顾飞问。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剑鬼冷着脸道。
“你也听到了,他刚说要与我一同前去灭情教,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这一去可是凶险万分,我总得知道个缘由,好护他周全。”顾飞道。
“我自会保护他。”剑鬼道。
“你一个人,总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是?”顾飞尽力劝说。
“你怎么不去问别人?”剑鬼自认为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因为你说的一定是实话。”顾飞诚恳地看着他。
他们不过才见过几次,此人竟已将自己的为人看透。剑鬼忽然发现,天下第一大侠,靠得真不仅仅是武功,不说才智谋略,这份识人心的本事,就不容他人小觑。自己之前那小小的毒药把戏,怕是对付不了此人……
剑鬼道:“之前我让你吃的药……”
顾飞笑了笑,“我吐了。”
剑鬼叹口气,知道眼前这男人太过强大,天下之大,怕是难有人奈何得了他。
剑鬼道:“公子修习的武功,是教主亲授的独门魔功,十八岁时便已大成,却没完成最后一步。那魔功修习至顶层之后,内力暴涨,无法消化。据传,唯一的解法是在南疆取来的毒虫蛇蚁中待足七日,全身被其噬咬,一边调息,方可度过此瓶颈。可……公子那性子,生平最厌恶那些丑陋肮脏之物,便打死也不肯。最后教主没有办法,万万见不得公子爆体而亡,只得用独门秘术将公子全身内力封印,轻易无法解开。”
顾飞道:“原来如此,难怪他内力消失得如此干净,竟一丝都不存。”
剑鬼道:“此乃我教秘辛之事,今天我告知了外人,回头便是要找公子领罚的。”
顾飞忽然笑着拍了拍他,“你告诉的是孤天教的弟子贰柒妖肆酒,而他也会严守教规,不会将此事泄露。你并无过。”
剑鬼愣了愣,丑陋的脸上竟似乎露了一丝笑容。
***
韩家公子走进王元佑的石室,那人正在里头秉烛书写扇面,见到来人,也不停笔,道:“公子怎么来了?”
“明天我要外出。”韩家公子道。
“哦,需要几张?”王元佑看起来很熟悉他的来意。
韩家公子道:“这次出去,没个把个月回不来。”
王元佑一怔,停笔,抬头,“公子要去何处?”
韩家公子道:“灭情教。”
王元佑想了想,道:“公子是打算去找教主?”
韩家公子道:“再过三个月,就是“逆天大会”了,我爹至今未回,三个月后他若是不出现,恐怕不妥。”
这“逆天大会”是四年一度,四大魔教会集一聚的盛会,在正道武林当中被称为魔教大会。这大会,表面上是四大魔教联络感情,沟通武学的聚会,暗地里却是互相窥探实力,勾心斗角的一大契机。
孤天教这一代,全靠教主韩天的绝世魔功撑着,少有人敢来抢夺圣物“雪灵子”。如今少主韩家公子失去功力,若是让人知道韩天不在,孤天教的处境恐怕岌岌可危。
王元佑道:“教主三个月前收到某女子托信,独自出了教,便再杳无音信。公子怎知他在灭情教?”
韩家公子道:“我并不知道。既然是女子托信,多半和这老家伙的桃花债有关,只能先去颜景玉哪里问问了。”
王元佑一思虑,道:“也罢。那公子路上小心。”
韩家公子一点头,“我来找你,是要一张三个月不易腐坏的面具。”王元佑平常给他的那些,揭下一次便不再能用。
王元佑道:“我易容术不精,最多只能制些糊弄人的玩意儿。公子要三月不腐坏的面具,恐怕得去找子昂了。”
韩家公子皱眉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他。”
王元佑道:“夏长老的关门弟子,论易容术,无人可比得过他。这样的面具,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韩家公子“啧”了一声,无奈道:“好吧。那你陪我去找他。”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六回 启程
孤天教有几位长老,分别擅长些不同的技艺,而他们也会各自挑选些弟子进行培养,有所成者就能接任下一任的长老之位。
目前除了王元佑的师傅以外,其他几位长老都仍健在。而王元佑的师傅,因病早逝之后,便由王元佑来接手孤天教内收集情报的事务。
他口中之人,名叫常子昂,乃是另外一位长老的门徒。
王元佑领着韩家公子来了另一处石室,敲了敲石门,“子昂,你在吗?”
没有反应,王元佑又敲了下,“子昂,你在的话开下门,公子来了。”
一声巨响,把王元佑和韩家公子吓了一跳,石门动了。
二人走进去,石室内放着许多人面画像和人皮面具的模子,乍一看有些骇人。
“子昂?”王元佑又喊了声,只见从里屋传来脚步声,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形不高,衣着光鲜得体,举手投足风度翩翩,更重要的是,那人长着一张堪称美男子的白玉面孔,脸上的表情却是清高孤傲得很。
那人走出来,看到王元佑和韩家公子后的第一句话竟是,“你们来干什么?”那口气,说得好像十分不欢迎他们似的。
王元佑不禁咳了咳嗓子。全教上下都把少主韩家公子捧在掌心,唯独这常子昂,看到公子不仅无半点礼数,还常与他唱反调。
常子昂如此态度,韩家公子自然十分不爽快,可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温柔道:“子昂,好久不见。”
“是挺久没见了,你不是最讨厌见我吗?”韩家公子二人都还站着,那常子昂已经自顾自地坐下了。
王元佑咳得更厉害了。
韩家公子不理会他的态度,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一番。
“我不做。你们回去吧。”常子昂道。
“为、为什么?”王元佑想不出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不会做丑陋的面具,那些东西都是糟粕。”常子昂道。
“这……”王元佑没招了,转头看看在边上喝着酒的韩家公子,“公子,要不,换张好看些的面孔?”
韩家公子白他一眼,“要好看的面孔,我顶着自己的脸出去不就成了?还不够好看?”
“是是是……”王元佑擦擦冷汗,自己这中间人真是不好当啊。
“他不做便不做吧,我们走。”韩家公子冷着脸,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忽然冷笑了一下,回头道:“子昂啊,你今天这张脸也不错,加把劲,也许有一天能赶上本公子的万分之一。”说完便笑着走了。
待到石门关上,王元佑边走边努力安抚韩家公子的情绪,“公子,公子啊,别生气,子昂他只是清高傲气了些,回头我再与他说说。”
韩家公子冷哼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他那个人也算清高傲气?我看是自卑罢了。”
石门内,案边的俊美公子静坐半晌,看不出喜怒。
桌上有一面铜镜,他对着铜镜一点一点扯下了面上的一张薄皮。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既不像剑鬼那般丑得惊心动魄,又远不如韩家公子那般美得惊艳绝伦,那是一张丢到人堆里,绝对找不见、记不住的面孔。
他把面皮卧在手里捻了捻,喃喃道:“你们懂什么……”
***
第二天一早,韩家公子的住处便有人送上了一份面具。韩家公子一摸那材质便知,这是出自常子昂之手,长时间都不易腐坏的面皮。
韩家公子把原本准备好的斗笠面纱一丢,对着镜子开始贴那张面皮。
到了约定的出发时间,顾飞站在湖边等人,只见一样貌不差的男子翩然而过。
顾飞瞅见那张脸,先是一愣,跟着往下扫了两眼,便恍然道:“韩公子,是你啊。”
“你居然认得出我。”声音还是那个清朗的声音。
“在这里又没别人,自然认得出,到了外头可就不一定了。”顾飞没告诉他,其实从他的身形,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那你可好好将这张脸记清楚了,从今天起,这张脸可得用上好几个月。”韩家公子道。
顾飞想起七年前遇到他的时候,那人就带着一张不怎么好看的人皮面具,便问道:“韩公子为何要以假面示人?”
“哦,你想知道为什么……”韩家公子温柔地道,边说边缓步走近顾飞,忽然凑到在他耳边极近处,铿锵有力地大声道:“因为老子不喜欢被当成女人!!!”
顾飞下意识地捂了捂一边耳朵,终于知道这家伙对这件事有多介意,曾经自己是触了人家霉头,便乖乖闭嘴不再多言。
不一会儿,花落心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过来,佑长老和战无伤也来送行。
顾飞眨了眨眼,“他也去?”
花落心学着韩家公子的模样白了顾飞一眼,“废话!我不去谁照顾公子!你这个武夫吗?!”
顾飞不和他斗嘴,反而问道:“剑鬼兄弟呢?”
这一问,在场的所有人都诧异地望向顾飞。
剑鬼……兄弟?这俩人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黑影从边上的一棵树上滑落,但他慢慢爬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树叶,说道:“别这么叫,和你不熟。”
王元佑看顾飞和公子的两个侍卫似乎都处得不错,便放下心来,嘱咐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了。
顾飞一直想知道,枫叶湖与外界是如何通路的,此刻便一路更专心地观察。
他们几人来到一条道的道口,前路是一片迷茫的白雾,就像顾飞曾走不出来的风林道口那般。
韩家公子停下脚步,对顾飞道:“这里有些蹊跷,我不能告诉你,”说着便拿一条白绸,走到顾飞身边,替他蒙上了眼。
顾飞面前一黑,只感到眼皮上一片冰凉光滑,不一会儿脑后一紧,似是打了个结。
跟着手上又被塞进一物,触感与眼上所蒙着的布料相仿,貌似亦是一条绸布。
韩家公子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一会儿我牵着你走。你记住,在我出声之前,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把眼上的布摘下来。”
顾飞犹豫了下,点点头,“好。”
说完,手上的绸布便被一股牵引力带起,往前走去。
明明是蒙住了眼睛,顾飞却觉得眼前并非一片黑暗,而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透出些微光,映出韩家公子牵引着他前进的模样,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安心。
走了一会儿,牵引的那股子力道突然消失了,布条也垂了下来。
顾飞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许久都没有动静。顾飞想起韩家公子的叮嘱,便戴着那遮掩的布条,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忽地,布条又被人拉起,往前走去。
又走了许久,顾飞听到韩家公子的声音,“好了,你可以把布摘了。”
顾飞摘下布条一看,竟已身处风林道的道口。
他看看背后弥漫的白雾,问道,“我们是从这里出来的?”
韩家公子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刚才……你为什么不把布条摘下来?”
顾飞道:“不是你说的吗?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摘。”
韩家公子咯咯笑起来,“我说你就信,我怎么不知道顾大侠竟然如此天真?”
顾飞黑了脸,“相信你有错吗?如若有错,我以后不信你便是了。”
韩家公子冷笑道:“我可是魔教少主,你相信魔教之人,说出去不怕被人耻笑吗?”
顾飞冷冷地道:“这些日子以来,在下也看得出,韩公子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就算被天下人耻笑,在下还是会相信该信之人。可公子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戏弄于我,那在下的拳头也不会客气。”
韩家公子这会儿倒是难得换上了一副爽朗笑容,道:“好!顾大侠如此信我,那我便将这风林道的秘密告诉你!”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七回 陷阱林
“公子!不可啊!”听闻此话,边上的花落心连忙道。
韩家公子没理他,自顾自地说,“这里的雾气是我教曾经一位长老设的天然屏障,这雾气只要吸入一点,就会令人脑中轻微麻痹,产生幻觉而不自知。所以,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玄机,只是让人,自己走了回头路而已。”
“幻觉……”顾飞喃喃道,“那刚才途中,突然无人牵引,也是幻觉……”
“哦!那个呀!”韩家公子狡黠一笑,“那个是我真放了手,在一边歇了半个时辰。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乖乖听我的话。”
“……”顾飞胸中一股子怒火在燃烧,深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问道:“想必这迷雾贵教自是有破解之法。”
“要不然我们是怎么出来的?破解之法你就别想了,事关我教安危存亡。”韩家公子手一摊,花落心就在他手心里放上一小瓶酒,“好了不废话了,我们上路吧。”
***
剑鬼总是隐藏在暗处,这道上就他们三人前行。前往露水潭路途遥远,靠走当然是不成的,他们准备先往风林镇上买几匹马。
路过客栈时,顾飞让他们稍作休息,自己要去与一位朋友汇合,话没说话,就听见一声:“顾兄!”
说人人就来。顾飞给他们互相引见了一下,也没刻意隐瞒韩家公子等人的身份,就简单说了下这些天发生的事,弄得崔涣之惊讶不已。
韩家公子一见到生人,就一副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的模样,花落心在边上旁若无人地给他斟酒。
那崔涣之看着这主仆二人,不禁喃喃感叹:“顾兄的这二位朋友还真、真是……好相貌啊。”
顾飞干笑了两下。这就好相貌了,韩家公子这还带着人皮面具呢。想着,便往韩家公子脸上看去。他现在的这张脸,是英奇十足的男子面貌,与他浑身气质倒也相配。
韩家公子忽然眼珠转向顾飞,面色冷峻道:“你看什么?”
顾飞收回眼神,淡定喝酒,“没什么。”
“对了顾兄,剑还你。”那崔涣之说着,便抽出腰中那把用布包裹着的暗夜流光剑,交于顾飞。
“多谢,这些时日,有劳崔兄了。”顾飞刚取回剑,那布包的绳口一松,剑柄处的一抹红流苏刷地荡了出来。
顾飞愣了愣,韩家公子见到这东西也愣了愣。
顾飞这才猛然忆起,这是曾经把韩家公子当成女子时候,对其日夜思念的信物,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手慌忙一收,将那袋口收紧。
韩家公子狐疑地看着顾飞,“你紧张什么?”
“谁紧张?我?”顾飞喝了口酒,压压惊,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
韩家公子眯起眼,“你脸红什么?”
顾飞扯了扯胸口的衣襟,豪迈道:“哎呀,这酒不错,才喝几口身子都热起来了。”
韩家公子飞了他几个白眼,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顾飞又喝了几口,突然冷不丁地感觉到杀气,起初他以为是剑鬼,可剑鬼的眼神平静无波,不会有这样凌厉的杀气。
那杀气转瞬即逝,连顾飞也未寻到方向。顾飞不动神色地扫了一圈周围,连那些暗藏的角落都没放过,竟未发现什么,无奈只得暗自留心。
稍作休息之后,崔涣之退了房,便与他们一同上路。
韩家公子和花落心去到镇上的马贩子那里,乡下小地方,没什么好马,他俩便随意挑了两匹。
顾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剑鬼兄弟呢?不用给他也挑一匹?”
韩家公子道:“不用了,他的轻功,马都跑不过他。”
顾飞忍不住对剑鬼肃然起敬,自己的瞬影步已是天下少见的绝世轻功,但瞬影步注重的是短时间内的爆发,像剑鬼那样将轻功化为生活状态的,又是另一种境界了。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想起瞬影步,顾飞不由又忆起了传授这绝学的世外高人。
不知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可还安好?
***
就这样,四人四马,赶了半日。
途中见到一处小贩,正在贩卖马草,便买了些给马儿喂食。
再上路,没走多远,四匹马就一副腿脚软绵、浑身无力的样子。
四人无奈,便放缓了速度。又行了一段,顾飞越瞧越觉得不对劲,便停下来查看。
“这马都怎么了?一副没吃饱的模样,不是刚喂了草吗?”崔涣之拍着马儿奇怪道。
“问题怕是就出在那些马草上。”韩家公子说话的时候却未看马,而是观察着四下的林子。
“公子,我回去将那个马草贩子抓来问话。”花落心道。
韩家公子道:“不必了,那人恐怕早不见了。这里是荫州地界,据说这个地方,常有绿林土匪出没。”
韩家公子忽然转头,看向顾飞,“顾大侠,听闻你浪迹江湖,可认识此处的朋友?”
顾飞道:“过去还有些结交,可近几年在下都在北方,此处的兄弟,怕也换了好几拨了。”
韩家公子四处环视一番后,道,“这马是骑不了了,咱们往前走走吧。”
刚走出三十来丈,便听林中一记哨响,四人回头,只见刚才还蔫不拉几的四匹马儿,忽然朝着林中狂奔而去。
“这……”崔涣之大惊,欲回去查看。
顾飞举剑拦住他,“别过去,那林中怕是有陷阱。”
花落心凑到韩家公子身边,低声道:“公子,那好像是……”
韩家公子伸手一挡,顺手从花落心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酒瓶。
“若是我们不下马,现在掉进陷阱里的恐怕就是我们几个。”韩家公子淡淡道,提起酒瓶往口中送了一口。
崔涣之看着他,发生这样的变故,此人居然还有心思悠哉饮酒……
韩家公子道:“这样的手段,似乎不是简单的山贼土匪嘛。”
顾飞道:“你可是有想法?”
韩家公子瞧他一眼,道:“没有。继续往前走吧。”
他们往前,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前方传来人呼救的声音。
“我过去看看!”顾飞说着,便一个瞬影步蹿了出去。
“我也去看看!”崔涣之说着,也匆匆跑了过去。
韩家公子喝着酒,摇摇头,道,“当大侠的,一个个送起死来,都这么争先恐后。”
顾飞到了前头,只见呼救声处,一辆漆黑的镖车停在那儿,而四周的树上,挂着一个个网袋,网绳上布满了枝叶,那呼救声便是从网袋中传来。
“啊!来人了来人了!我们有救了!”那呼救之人兴奋地大喊。
“你嚷什么?!万一来的是他们一伙儿的,有个屁用!”另一个“网袋”中的人骂道。
顾飞一看便知,他们是中了陷阱埋伏,被挂在此处。
他小心走近,唯恐四周尚存着陷阱。
来到镖车之处,赫然见到上头的镖旗,黑底红字,写着一个威武的“霸”字。
顾飞抬头,朗声道,“各位,可是霸途镖局的好汉?”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八回 林中对峙
听到下头有人喊话,网中一人应道:“我们正是霸途镖局的镖队,阁下何人?”
“在下顾飞。”
“啊,原来是四季山庄的顾大侠!老高,咱们有救了!”一人兴奋喊道。
另一人声音沉稳些,却也难掩话中喜悦,“顾大侠!在下乃是霸途镖局镖师高远。我等押镖路过此地,受奸人蒙蔽,一时不察中了这陷阱,不知顾大侠能否相助,放我等下来?”
此人一番解说。原来他们原本走的并不是这条道,在前头的镇子上因为一些巧合遇到一人,此人性格豪迈直爽,几人喝了趟酒就开始称兄道弟一见如故。那人便说知道条捷径,且与这里的“山大王”乃是至交,愿意为其引路。哪知那人将他们引来此处,便步步诱入陷阱,人也不见了。
那人也没撒谎,他确实与此处歹人是至交,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顾飞叹息,“这位高大哥,出门在外,怎可如此轻信于人?”
刚说完,自己心里便“咯哒”一声。还说他人,自己莫不是也轻易就信了那韩家公子?
“顾大侠说得是,只怪我一时糊涂,枉信小人。”高远道。
边上网中一人牙齿都打起颤来,“顾、顾大侠,求求你一定要救我们啊!这事要让我们韩大当家知道了,我们几个会被骂成狗头的!”
“各位放心,我定想办法助各位脱困。”顾飞说着,往四周查看,小心留意着。既说了有“奸人”,那“奸人”此刻定未走远。
虽说是春天,这片树林的枝叶却层层密密,十分繁茂。顾飞仔细感受,却丝毫察觉不到异样的气息,难道是匪徒在这片林中驰骋已久,将气息完美地融入了这枝繁叶茂之中?
“顾兄!”身后的崔涣之赶了上来。
顾飞忍不住皱眉。崔老盟主的公子,却当真不是习武之才,这一身的破绽看得顾飞直想摇头,比起他那个师兄,崔盟主的第一弟子陆敬,确实差了不止一星半点,难怪那二位要让崔大公子来找他同行。
果不其然,这么大一个“破绽”莽莽撞撞地跑了过来,杀机立见。
一道利箭划过,直取崔涣之胸口。
“叮”地一声,那箭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偏。
顾飞收手,掌心还余两枚暗器,大声喊道,“崔公子,快闪!”
世人只知千里一醉顾大侠的剑法如神,却不知其暗器功夫也是一绝,更不知,这顾飞其实十八般武艺、各种兵器,样样精通。
只不过顾家的剑法太过出名,又有暗夜流光剑此等旷世奇兵在手,大多数人便忽略了顾四少爷的其他本事。
那第一箭不过是序曲,接二连三的箭矢从一个方向如流星般划过。
第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了缓冲之后,若再无动于衷也太有负崔家脸面。崔大公子抽出了配剑,一边挥舞着挡下来箭,一边被那些箭逼得往身侧移动。
然而顾飞却突然发现,这些箭矢的意图,似乎并不在于杀人,而跟像在牵引。这样想着,顾飞忍不住往崔涣之移动的方向望去。
“小心脚下!”
顾飞这一声喊得有些晚了,“蹭”得一声,崔涣之脚下似乎踩中了什么,瞬间被绳索套住脚踝,倒吊了起来,跟着一张大网轰然而起,把他包裹得如同树上吊着的几人一般。
“哈哈哈哈哈……”树林中顿时传来一阵笑声的回音。
顾飞耐心地等他笑完了,朗声道:“何方好汉?可否出来一见?”
“在顾大侠面前,谁敢充好汉?”那声音回道。
“兄台既知我身份,可否给在下几分薄面,让几位镖队的兄弟离开?”顾飞抱剑一礼。
那声音又笑了笑,“我答应没用,要问问我的兄弟们答不答应。”说着便吹了一记口哨,喊道,“兄弟们!你们说,答不答应?”
林子里的树顿时开始摇曳,从树上的枝叶丛中,陆陆续续钻出来许多脑袋。
“不答应!”
也不知道谁率先喊了一句,之后此起彼伏的跟风着传来“不答应!”“不答应!”的喊声。
喊了许久,又听一阵口哨响,林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可那些露出踪迹的人也没有再退回去。
顾飞没说话,他清楚地看到,那些人手中都持着弓箭,箭的尖端正整齐划一地对着自己。
“顾大侠,你看,不是我不想给你面子,兄弟们吃口饭也都不容易。这样吧,你也甭与我们作对,我们的弟兄自不会为难于你,你就当路过,啥都没瞧见。那边那位兄弟是你朋友,你带走。如何?”
“不成不成。”顾飞答道。
“哦?如何不成?”
顾飞笑道,“凡是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我既答应了几位镖师兄弟在先,自己该先完成与他们的承诺。”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那人说着,又是一记口哨声传出,顿时,百来支箭矢从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地向顾飞射去。
然而顾飞却一动不动,甚至连剑都不曾拔出。
他微微提气,闭上了眼,再睁开的一瞬,内力便翻江倒海般爆出,将那八方来箭纷纷震落,连同周围的树木都被震得摇晃起来,离得近的几人甚至有被直接震下树来的。
待到风过树停,那声音震惊道:“这是什么功夫?少林大狮子吼?”
顾飞浅浅一笑,“内家功夫,说了你懂吗?”他早就从周围人的位置看出,此头头有些布阵的本事,可那声音却显得中气不足,想来此人并不是功夫上的行家。
“哼,叫你口出狂言!”那声音喊着,一箭破空而至。
便是这匆忙一射,暴露了他当下的位置。
顾飞抓到破绽,便不再客气,瞬影步一闪而过,瞬间便来到一棵树旁。
黑光一闪!
快!太快!快得几乎没人看清他是否出剑,那抹黑色流光已经回归了剑鞘。
三尺多宽的大树应声而断,树上之人惊慌,匆忙掠下。
顾飞眼明手快,轻轻一跃便将空中之人逮了个正着,一把点住其穴道,将人提至镖车旁,让此人所有的弟兄都能见着。
顾飞握剑之手轻轻一抖,暗夜流光剑便出鞘一截,架在此人脖子旁。
露出的剑刃,漆黑中泛着丝丝琉璃紫光,如黑铁,又似黑玉。
“好剑!”被擒之人,此刻还有心思称赞顾飞的兵器,“这就是削铁如泥、大名鼎鼎的黑铁玉剑?”
顾飞看了看此人面目,眉目端正的大好青年,实在不像是个歹人。
人质已在手,顾飞道:“请阁下放人。”
“如果不放,顾大侠会杀我?”那人笑着,丝毫看不出惧色。
顾飞也笑了,“会的。”
那人神色一凛,似乎并没想到这仁义著称的豪杰大侠,谈起“杀人”来会如此轻易。
“你……”
“惩奸除恶,你们为恶,我有什么理由不能杀你?”顾飞道。
那人终于变了脸色,恶狠狠却又带着些许慌张,道:“杀了我,你们今天就都别想活着走出这林子!”
顾飞道:“你是说,你的兄弟会为你报仇?”
那人脱口道:“那是自然!”
顾飞又笑了:“这好办,连他们一起杀光就行了。”
那人看着顾飞毫不在意的轻笑,听着他轻描淡写地语气,那份自信与气度却让他不由地从心里发毛,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相信,这顾飞说得出,就做得到!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阵浓浓的酒香味儿,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然而至:“解决了没?还是被解决了?”也不知这话问的是谁。
剑架在脖子上,他不敢转动脑袋,只能转动眼珠,余光瞥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慢悠悠地晃进视线。
他见到那红衣公子时,忍不住深深一怔,再往他身边的白衣公子望去,那张面孔虽不熟识,可那走路的体态、说话的语气、还有形影不离的酒气,瞬间让他想到一个人。
韩家公子提着酒瓶,晃到那人面前,道:“居然真的是你啊,水深。”
被唤作“水深”的人臭起一张脸,没好气地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韩家公子轻笑道:“本公子就是随便路过一下,都能遇到我教的叛教之人。”
“呸!哪有这么巧的事?!”水深道。
韩家公子耸耸肩,“不信你问这位顾大侠。”
水深感到脖子上的剑刃一松,便转过头去看那顾飞。
顾飞见此人似乎与韩家公子有些渊源,便放下手中剑,点点头道:“我们真的是路过。”
水深无话,想了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眼前这俩,一个魔教少主,一个正义侠士,怎么会厮混在一起?!分明有诈!
水深忽然飞起一脚,被顾飞抬手挡下的同时也借力跳了出去,跟着竟是凌空翻身射出一箭,向那韩家公子而去。
黑影。
竟出现了两道黑影。
一道迅速闪至韩家公子面前,一挥手拍开了那支快箭。是顾飞。
另一道落至水深的落脚处,现身之时,已将水深完全架住,无法动弹。
然而这一次,水深看清来人,眼中竟充满了惊喜,“剑鬼!”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十九回 一醉方休
说起来,水深也并非真的想取韩家公子性命,那箭射得不怎么凌厉,仿佛只是想挫一挫那人锐气。
那一箭袭向韩家公子,身旁的花落心本欲替他挡下,哪知那顾飞的瞬影步竟快上他三分,转眼已化开了危机,心头只觉不快,轻哼了一声,低声道:“要你多管闲事。”
面对这一切,韩家公子似乎没多大反应,还握着酒瓶的手往前一撩,拨开顾飞:“让让,你挡着我视线了。”
看他那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模样,顾飞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啊!
此人只是没了内力,又不是全失了武功,岂会把这小小的一箭放在眼里,自己这是瞎操个什么心啊!还真以为他变成了个羸弱书生了吗?这人可是魔教少主,也不知道手里还有多少手段。
剑鬼放开水深,黝黑的脸上似乎也带些笑意:“许久不见。”
“你们真是路过?”水深又问了一遍。
剑鬼点点头,道:“是。”
水深大笑着拍拍剑鬼肩膀,豪爽道:“行行!那没事了!”
顾飞内心无语。这个水深,韩家公子说了他不信,自己说了他也不信,剑鬼只说了一个字他就信了,看来此人与剑鬼感情颇深。
“你还真当本公子有闲心特意亲自来抓你?”韩家公子讥笑着。
水深瞪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说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怎么这么张脸?”韩家公子的容貌何等倾城,纵使多年不见,也让人轻易忘却不了。现在这张面孔也算得上俊朗,可比起其真容,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韩家公子笑得更得意了,“怎么?对本公子的绝世容颜念念难忘呢?”
“呸!”水深像被毒蛇咬了一般,抖了抖身子,道:“谁会惦记你这妖孽?”
韩家公子挑眉,“也是,你与珂珂这么多年,看来也不寂寞。”
“你怎么知道?”水深有些惊讶。当年路珂和他一起离开孤天教,如今却不曾出现在他们面前过,此人如何知晓?
“范长老的御兽术就教了那么几名弟子,我还不至于认不出来。”韩家公子笑道。
原来刚才那些马儿途中狂奔而去,他便起了疑心。路珂当年也是范长老的弟子,习了这以哨声控制走兽的本事。连花落心都看得出来,何况是对教中各术了如指掌的少教主。
“要你管!”水深没好气。
“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们了,”韩家公子叹口气,忽然冷笑道,“不过既然遇上了,当年叛教的事,你们总该给我个交待。”
“我们没有。”水深道。
“没有叛教?”韩家公子道。
“叛教的是黎长老,我们只是被他挟制出来的。”水深道。
黎长老是水深的师傅,擅长八卦阵法,风林道的迷雾便是他的杰作,多年前的一天,他忽然叛教离去,还挟走教中不少少年弟子,水深便是其中之一。那时路珂与水深之间情窦初开,那姑娘在那之后便一人偷溜出去找寻水深,再也没有过音信。
“黎长老人呢?”韩家公子问道。
“死了。”
“哦?怎么死的?”
“被我杀了。”水深道。当年那老头心术不正,想要控制几个带出来的少年,将他们变为自己的杀人利器,最终却死在了自己的徒弟手里。
“那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不回来?”韩家公子道。
“公子,那还用说吗?自然是贪图外面的花花世界了。”边上的花落心帮腔道。话不好听,语气中却未带恶意,而是朋友般的调侃。
水深看看他,居然深沉了一下,“我们……只是想过寻常人的日子。”
韩家公子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山贼土匪?好寻常的日子啊!!!”
水深面色不大好看,却听到顾飞在一边不冷不热地插了句,“比之魔教,是寻常些。”
韩家公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噎了一下,瞪向顾飞。
水深看到韩家公子吃瘪,心中十分爽快,再看那让他吃瘪之人,竟是那闻名遐迩的正派大侠,又感到一丝不可思议。只是想到刚才不动声色便杀气凌然的顾飞,内心便觉一阵森然,此人也是不可小觑。
见他心中存了百般疑虑,身边的剑鬼低声道:“放心,公子没有恶意。”
水深心底倒也明白几分,这么多年了,若是要抓他们,孤天教早就派人来了,岂会容他们过了这么多年安生日子?剑鬼、王元佑、常子昂、花落心……他们差不多年岁的几人,从小都是在孤天教长大,也都算是幼年时期韩家公子的玩伴,水深对这个少教主的脾性也算了解,那人并不是会为这种事斤斤计较的凶恶之徒。
水深放下心来,一拍剑鬼笑道:“走!请你们喝酒。”
“老大……那他们几个……”水深的兄弟中有一人探出头来,指着树上挂着的几个“猎物”问道。
水深正在兴头上,突然被问起,反而怔着看了看顾飞,又问剑鬼:“你们和他……是一路的?”
剑鬼道:“嗯。”
“哦。”水深一挥手,对兄弟们喊道:“放了放了,都放了。”
顾飞再一次无语了。自己江湖第一人的面子,竟也不如剑鬼的一句话。
水深弟兄们将被网捆住的霸途镖局之人和崔涣之放下,便也不再为难,打发镖队的人离开。
临行前,那几名镖师与顾飞一通道谢,弄得顾飞有些局促。这事儿也不是他解决的,看起来倒像是托了韩家公子、剑鬼他们的福。
那名叫高远的镖师抱剑郑重道:“顾大侠若有机会前往青州,请赏脸来我霸途镖局,我等必当倒履相迎。”
“定当前往。各位快些启程吧,路上小心。”顾飞催他们赶紧上路,生怕水深这伙人一个不高兴又改变了主意。自己虽有本事将他们全部杀光,嘴上那么说,可顾飞也并不是个喜好多造杀孽的人,况且现在的局面,此人又是韩家公子等人的朋友。
倒是那崔涣之刚才在上头也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切,现在跟到顾飞身边,忍不住问道:“韩家兄弟的脸,不是真容?”他倒是注意到了这点。
顾飞迟疑了一下,道:“嗯。”
“哦……那真是可惜。”崔涣之道。
顾飞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可惜什么?”
“如此俊秀之人,原来竟是假相。”崔涣之道。
顾飞心中默默叨念,如果你见过他真正的模样,恐怕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是夜,几人被邀往林中深处的一座寨子,名叫“林荫寨”,那是水深与他这些兄弟们的居所。寨子不大,却也像模像样,寨中水粮充沛,一些装点之物更看得出是些值钱的货色,手下弟兄们衣食无忧,可见水深也算是善于经营。
唯一缺少些的,寨中除了水深的妻子路珂,再无女眷,弄得这帮汉子对女子十分渴望。
结果晚宴上,韩家公子喝了几坛子酒后,一高兴便将脸上面具揭了下来。
顿时,在场的汉子们鸦雀无声,都像痴呆一样望着他,连那看惯了各色江湖美女的崔大公子都直了眼,呆若木鸡,握着酒杯一动不动。
顾飞见到周围汉子们盯着韩家公子的目光,许多竟带着些邪欲,有的甚至连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心中也不知道为何,竟十分不痛快。
韩家公子边和水深斗嘴,边喝着酒,几人嘻嘻闹闹,谈些过往琐事,又是几坛子下去,酒也渐渐上头。韩家公子喝酒是海量,从不会醉死过去,但也会犯晕乎,现下就已有些飘飘然。
平常剑鬼和花落心很少饮酒,会在一边看着他,今儿几人也是旧友相逢,多喝了几杯,此刻神志也不太明朗。
余下顾飞这个外人,无人敬酒,只闷喝了几杯,还算清醒。
在场的人哄闹一夜,都已醉了大半,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
韩家公子喝空了面前的所有酒坛,竟还未够,推了推醉死在边上的水深,骂骂咧咧了几句,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几步,要去取角落里放着的那些酒。
谁知脚边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脚踝,一个醉汉趴在地上,抬眼望着他,嘴里痴痴道:“美人……美人……”
韩家公子抬脚,有气无力地踹了两下,道:“滚!老子不是女人!”
骂完便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要去拿酒,那人竟是不松手,韩家公子被这么一绊,一个踉跄,翩然往前倒去。
忽然眼前一道高大的黑影,猝不及防地撞进那人怀抱里。
顾飞手中一掷,不知什么东西轻轻击中了地上那汉子,那人一歪,昏睡过去。
顾飞弯腰,一把将怀中人打横抱了起来。
韩家公子迷迷糊糊地推搡了他胸口两把,也使不上什么劲,嘴里叨念:“酒……老子要喝酒……”
顾飞不理会他,抱着人出了大堂,来到水深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将人轻轻放到榻上,盖上棉被。
刚转身要走,忽然衣摆被人扯住。
顾飞低头一看,是韩家公子白玉般的手,再往上,那人迷迷糊糊的眼,带了些水雾,正盈盈望着自己。
心脏猛地一阵跳动。
韩家公子嘴里不再叨念,一时无声,看着顾飞的眼神,几分醉意,几分清明,也不知是醉是醒。
林荫寨在树林深处,此时夜深,鲜有鸟兽之音,寂静得顾飞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飞怔了半天,回过身去坐到床边,伸手扯下衣摆,将韩家公子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坐着没动,只是看着他。
榻上之人似乎安下心来,慢慢合上眼,不一会儿便安然睡去,呼吸绵长。
顾飞起身,走到屋外,靠着木屋抱剑在门口往地上一坐,从怀中摸出早已被他藏起的红色流苏。
那上头还飘着极淡的酒香。
如同那人的气息。
清冽,又醉人。
忍不住叹息。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回 路珂
韩家公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门口守着的人,换成了花落心,他知道,剑鬼估计也在附近。
听到动静,花落心轻轻推门,“公子,醒了?”
“嗯,进来吧。”韩家公子扶着脑袋坐起身来,还留有些宿醉感。一摸脸上,滑溜溜的皮肤,才想起自己的面具昨晚也不知何时给揭了。
花落心走到韩家公子身边,把那张昨晚被他揭下后扔到一边的面具递给他,又去一边倒茶水。”
韩家公子愣着往大开的房门外瞧了瞧,有些呆滞地问了一句,轻得好似喃喃自语一般,“他呢?”
花落心倒茶水的手抖了抖,又继续倒,“公子是问顾大侠?”
韩家公子没答。
花落心继续道:“顾大侠一早便在门前院子里练剑,我与剑鬼来了之后他便走了,现在,可能去用早膳了吧。”
韩家公子听完,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一掀被子下了床,“我要洗梳。”
这山寨简陋,比不得孤天教里的玉砌雕阑,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韩家公子一面梳洗整戴,一面骂水深寒酸,在这破寨子里过活,简直粗俗。他整了半个时辰才出门见人,又是将那人皮面具贴了回去。
来到昨夜的宴会厅堂,那里也被收拾干净,不复昨夜散场时的狼藉。
顾飞和崔涣之坐在一块儿,正在喝稀饭嚼馒头。见他来了,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倒是那崔大公子迎上来,对他一阵嘘寒问暖,又要为他引座,搞得韩家公子莫名其妙。这人是吃错什么药了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家公子想着,也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顾飞身旁坐下。
那里本是崔涣之坐着,他一看韩家公子已经落座,也不好说什么,客气着将自己桌上的碗筷移走。
花落心也走过来,什么都没做,只在韩家公子面前摆上一小壶酒和一个酒杯。
韩家公子伸手要取,被边上的顾飞一把按住。
“一大早就喝酒?”顾飞问。
“本公子喜欢。”韩家公子面无表情地答他,说着拍开顾飞的手,为自己斟酒。
顾飞一脸“好好好我多管闲事”,不声不响继续喝他的稀饭。
“这东西……公子要吃吗?”花落心见桌上除了馒头稀饭也没别的东西,询问韩家公子。以他服侍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家主子恐怕要挑剔一下。
果然韩家公子抿了口酒,一脸没有食欲的样子。
“吃点吧,今天还要赶路。”顾飞道。
这时候门口走进一人,一个女人,打扮得十分干练,颇有“女土匪”的气势,不客气地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再挑就别吃了。”
韩家公子一看,是路珂,正端了一大碗刚蒸好的白馒头进来,那馒头上冒着腾腾热气儿,倒还有几分可口的样子,说到底,终归是因为,自己饿了。
韩家公子抿了抿嘴,盯着那白馒头道:“就那个吧。”
路珂把馒头往他面前桌上重重一放,“剑鬼的份我刚给他送去了。你们慢慢吃吧。”
韩家公子拿起一起馒头,吹了吹,咬一口,细嚼慢咽吞下,道:“水深呢?”
路珂没好气地道:“还躺着呢。他那点酒量,你们这么灌他,今儿怕是起不来了。”
顾飞心里略有些惊讶,据说这水深和路珂过去在孤天教也算是韩家公子的下属,如今说起话来却是这般态度,俨然没有尊卑之分,而那韩家公子也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无礼,倒更像是挚友一般,这恐怕是他们年幼之时就已养成的心性。
这个魔教少主,还真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酒量差,关我们什么事。”韩家公子不咸不淡地说着,继续啃馒头。
那路珂抱着臂,一副凶悍母夜叉的模样,可又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妩媚和柔情,魔教出身的女子,果真特别……
顾飞看他俩不说话,循着这空挡,正好问了问寨子里兄弟是否见过失踪孩童的线索。
路珂想了想,道,“孩童是没有,最近倒是偶尔有些押送牲口的车队路过,说是去给中原的百姓赈灾救济,咱们的弟兄就放他们走了。”
“确定是牲口?”顾飞问。
“确定,我用御兽术试探过,确实无误。”路珂的御兽术只对走兽有效,对人和飞禽类并无效果。
“看来与此事无关。”顾飞道。
韩家公子不关心这事,用酒兑着馒头,似乎还吃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儿,路珂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韩家公子笑,“这就下逐客令了?”
“不走,留着生蛋吗?”路珂道。
“咳—”顾飞忍不住被稀饭呛了一下。言语如此直白凶悍的女子,也是少见。
韩家公子却应对地游刃有余,“我是生不了蛋,不过……”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路珂,温柔笑道:“你和水深好了这么多年,也未得一子,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本公子的医术你们也是知道的,需不需要……”
“不需要!!!”话还没说完,路珂已经涨红了脸,愤然跑了出去。
顾飞忍不住轻笑了声,转眼便见韩家公子瞪着他。这人对自己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笑屁啊你。”韩家公子骂道。
顾飞连忙憋住,正色道,“没、我没笑。没想到你还会治这个……”
“要不要也替你治治?”韩家公子道。
顾飞头摇得如拨浪鼓,乖乖闭嘴吃饭。他对自己的某方面能力挺有信心的,虽然还没实践过……
“韩公子真是博学多才啊。”一边的崔涣之冷不丁地来了句。妥妥的马屁,连花落心都忍不住瞥了此人一眼。不过他也未大惊小怪,见过韩家公子原貌的人,多数都是这幅嘴脸,只是真正了解公子心性,愿意爱他护他的,又有几人?
韩家公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吃馒头。
这天没等水深起床,他们便和路珂告别上路。路珂还让林荫寨的弟兄为他们引路。
只是在他们走后,林荫寨里出了见不大不小的事儿。
“路珂姐!路珂姐!大牛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路珂道。
“不知道啊,昨夜酒宴还见着呢,刚才找他去砍柴,就到处寻不着人。”
“让弟兄们再去找找,看看是不是掉附近沟里了。”
“是,路珂姐!”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一回
几人再次上路时,路珂已将马匹还给了他们。
一日奔波之后,已临近黄昏,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村子。四周青山环绕,村边一条清澈的溪流滑过,景色还算秀丽。
村子里十几户农家,远眺炊烟袅袅,近看溪水潺潺。
忙碌了一天的汉子们耕田而归,孩童们在院中玩耍,这些人家看起来虽不富裕,却一团和乐。
顾飞望了望逐渐西沉的落日,转头道:“今日天色要暗了,不如就在这村子借宿一宿?”
韩家公子也没辙,只得淡淡地一点头。
总比露宿野外强些。
再往近走些,村口一座简陋的小牌坊,挂着饱经风雨蚕食过的破木牌子,上头写着三个字,“临溪村”。
村民们善良朴素,顾飞找了几位村民,将来意一说,便找到了投宿之所。
王大娘家本是一家四口,正巧儿子媳妇进城做些小买卖,这几日也不打算回来,自己带着个小孙子,家里还有些空出的地方。
“大娘,打扰了。”顾飞微笑着道谢。
“别客气别客气,乡下地方,怕你们住不惯,”王大娘热情张罗,看着几个年青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她不过四五十岁,陋室寒衣、辛苦劳作,已写了些风霜在这妇人脸上。村子里都是些朴实的汉子,多久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人儿了。
“几位相公,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我们这儿简陋,委屈你们了。”王大娘说着,端上了几杯热茶。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也都渴得不行,便也不再客气饮了起来。除了韩家公子,还在抖他那见了底的酒瓶。
“大娘哪里的话,我们感谢还来不及。”顾飞笑得一派温柔正气。
韩家公子看着顾飞这谦谦君子的模样,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一个气音,收起喝光的酒瓶,随手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
忽然,猛得转头,将那口茶吐了出来。
韩家公子此人作风儒雅,少有如此失态之举,一时引得众人惊讶。
只见韩家公子用袖口抹了抹带着水渍的嘴唇,蹙起眉头,道:“这茶不干净。”
顾飞心中一惊,身在江湖,他已足够小心,刚才也是觉得这茶没有什么问题才痛快饮下。
“不干净?怎么会不干净,前天新摘的茶叶啊。”王大娘满眼焦急。
韩家公子口中的“不干净”,又岂会如此简单?
花落心自己也饮了几口,此刻一转身掠到那王大娘身旁,伸手将人制住,气势汹汹地逼问,“茶里放了什么东西?!”
“什、什么放了什么……”眼见那好看的公子,转眼如此凶神恶煞,王大娘惊惧得瑟瑟发抖。里屋的小孙子原本乖乖地在门口偷看这几个好看的叔叔,一见有人欺负自己奶奶,蹬着两条小腿奋力跑出来去拽花落心的裤腿。
花落心无视小孩子的胡闹,抓起那王大娘的手腕,道:“还不老实交代!”说着,抬起左手便要伸向王大娘的咽喉,却倏地被一把包着布的剑挥开了。
一看阻止他的人是顾飞,花落心更怒了,“你干什么?!”
“休要伤害无辜。”顾飞道。听闻茶水里有诈,顾飞不动声色了观察了一会儿,便觉得那王大娘不像是在做戏。
“无辜?!你想包庇这个贼人!”花落心早就看顾飞不怎么爽快,此刻也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多了几分与之叫板的意味。脚下孩童还在蹭来蹭去捶打,花落心不耐地抬脚。
“喂!”一边的崔涣之也看不过去了,以为他要踹那孩童,飞身过去一把抱走了小娃娃。
顾飞的眼神突然寒了下来,一言未发,出手便与那花落心斗了起来。
一边的韩家公子像没看见他们打斗,自顾自地端着那杯茶,用中指一点茶水,拇指一抹,在指尖划开。只见他露出一点粉舌,用那指尖在舌尖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品尝蜜糖。
顾飞那是何等的身手,武林中已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尤其动起怒来,更是不留分毫情面,几招之后便将花落心击退出去。
“你!”花落心不甘示弱,又要上前。他的武功在孤天教里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了,除了剑鬼,已无人能胜过自己。他从未想过,竟会被这顾飞压制得如此彻底。
“住手。”边上传来韩家公子不疾不徐的声音。
花落心瞪了瞪顾飞,没好气地退回韩家公子身边。
顾飞将一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王大娘慢慢扶起,歉意道:“大娘,实在抱歉,多有得罪了。”
崔涣之走过来把小孙子还给她,王大娘抱着小孙子,脸色苍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无知的孩童不懂畏惧,小孙子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没有哭闹,睁圆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大人。
韩家公子沉思了一会儿,道:“这茶,不关她的事。”
花落心怔了怔,问道:“公子,茶里……有什么?”
医者最忌心绪浮动,无法冷静判断施术。韩家公子诊病之时向来镇定从容、波澜不惊,不论是风寒小病,还是致命绝症,在他眼里都是同样。
因此花落心此刻心里也十分没底,他们吃下去的东西,究竟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韩家公子轻撵着手指,喃喃道:“忘忧散……”
“忘忧散?!怎么会是忘忧散?”花落心看起来很惊讶。
“不、不会的!我对天发誓,这茶,就是咱家平常喝的!怎么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里面?”事关清白,哪怕只是个粗衣百姓,王大娘也激动上了。
“大娘,您先别急。”顾飞安抚了一下王大娘,便问韩家公子,“韩公子,忘忧散是何物?”
韩家公子娓娓道来。
忘忧散,忘忧散,服后使人忘忧忘愁。说白了,其实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不致命,却有些其他作用。少量服用时不会有什么明显的症状,服用到一定程度时会致使人的记忆力减退,再往后便逐渐严重,最终失去意识,变为痴呆之人。还当真是忘了忧愁!
“这东西出自制毒世家温家,是温家早年研制毒药时落下的失败品,随后被留作他用。温家早就隐没江湖多年,这东西寻常人哪有这么容易得到?除非……”韩家公子迟疑了一下。
顾飞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谁持有这忘忧散?”心里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们无人知晓的毒药,韩家公子却尝了一口便能察觉,并对此药特性如此熟悉,多半是曾经接触过。
“见是见过,只不过那人……”韩家公子嘴里还含着字,思虑起来。
他陷入深思,许久都没说话,崔涣之忍不住问道,“我们刚才也饮了那茶,照韩公子所言,应该无大碍吧?”
韩家公子瞟了他一眼,随手抓起身边顾飞的手腕,搭脉诊探。
手指微凉,轻触到手腕的皮肤,按压经脉,丝丝凉意仿佛顺着血脉而走。
顾飞忍不住低头去看,那双手如白玉一般,长指纤细,美得叫人心惊。
再往上,是一张俊秀面孔。顾飞居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样的面孔,配不上这样的一双手。只有面具下那惊叹世人的美貌,才当得起吧……
搭在腕上的手指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带着人皮面具的关系,韩家公子看起来面无表情,忽然嘴角轻微地抽了一下,一把推开顾飞的手,满脸嫌弃的模样,“武夫!”
“啊?”顾飞茫然。
“韩公子,可是诊出了什么?”崔涣之不放心地问道。
谁知韩家公子白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呸。”
顾飞更茫然了,不过也早习惯韩家公子的喜怒无常,便丝毫未放在心上。
幸亏带着人皮面具,所以没有人发现,韩家公子面具下的面色,看起来比以往红润许多。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二回
顾飞不去搭韩家公子的话自讨没趣,可那崔涣之没什么眼力劲儿,还在那儿刨根问底,“韩公子,到底怎样?你别卖关子了。”
韩家公子悠悠地鄙视道,“这毒要积累才会成疾,吃个一两次死不了人,你堂堂七尺男儿,怕成这样作甚?”
韩家公子医术天分极高,一些明显的症状,光凭人的外相样貌便能断个七八分,若是诊脉,更是一下便能将此人的身子状况摸个透彻。
他刚才一探顾飞脉息,便知此人体魄强健得令人发指,尤其是……咳,肾气十足。
崔涣之听完一愣,放下心来,道:“呃,如此便好。”
韩家公子起身,来到王大娘面前,替她把了下脉,放下后道:“我要看下冲泡此茶的茶叶和水。”
王大娘带着他们前往后厨,一番检验之后,韩家公子便道:“水里有毒。”
“水……水里怎么会……这位相公,你是不是弄错了?”王大娘满眼焦急。
“混账!我家公子何等医术,怎么会弄错!”花落心气道。
王大娘被他凶得一颤,顾飞温和道,“大娘,这水是从何处来的?”
“村、村边溪里打来的。”
“剑鬼。”韩家公子忽然提声唤了一句,只见一道黑影夺门而入,转眼出现在了他身后,黑煞鬼一般。
王大娘手里的小孙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剑鬼怔了下,往韩家公子身后藏了藏。
韩家公子对他道:“去取些村前那条溪中的水来。”
没想到剑鬼没有立即赶去,而是问:“公子可是要验毒?”
“嗯。”韩家公子道。
“我之前路过时,喝了几口那溪水解渴。”剑鬼道。
韩家公子一听,转身握过剑鬼手腕搭脉,不一会儿道:“看来是了,应该就是那溪里有毒。”
“咱们全村都喝那溪水度日,没见人生过什么病啊。”王大娘一边哄着抽泣的小孙子,一边道。
韩家公子事不关己地道:“方才我替你把脉,你身上的毒已过五分,再多一分就会开始头晕目眩,记忆模糊,你若不信,大可继续喝这溪里的水。”
“这……不喝这溪里的水,咱们村子的人如何活命呀?”王大娘道。
顾飞和崔涣之对看一眼,顾飞问道,“大娘,您是说,全村只有这一处水源?”
“是啊,咱们村子世世代代都靠这一条溪水过活。”王大娘道。
“是什么人要谋害你们村子的人吗?”崔涣之猜测道。
“我、我哪儿知道啊。”王大娘急得快哭了。
“大娘,贵村可有主事之人?”顾飞问道。
“有的有的,我这就带你们去找村长。”王大娘说着,把小孙子抱进里屋哄好,匆忙带着几人前往村长的住处。
村长是一年过半百的老头,好在为人谨慎,一听此事,便立即将村民们召集起来,由韩家公子一一诊脉。结果无疑,村民们都多多少少中了那忘忧散,病情严重的已经开始出现神志不清的状况。
村民们惊恐万分,人心惶惶,韩家公子告知完他们病情后偏偏就不再说话。
顾飞安抚村民,“大家先莫要惊慌,容我们商议一下,相信很快会有解决之法,不会有事的。大家先回家去,好好休息,这几日莫要再饮这溪里的水了。”
村民们散去,顾飞终于忍不住问韩家公子,“韩公子,此毒,可有解法?”他刚才也是先安抚村民们的情绪,实则自己也无把握。
“温家的毒,哪儿这么容易解,就算我能试着配出解药,现在上哪儿去弄那些药材?”韩家公子道。
“这可如何是好?”顾飞终于皱起了眉头。他们还有要是在身,在此地经不起耽搁,那头是人命关天,此处也是人命关天,哪分得了彼此贵贱?
“其实,最快的方法是找到下毒之人,他的身上一定藏有解药。”韩家公子道,“又或者,让他们全村迁徙,另寻水源。目前他们大多数人中毒不深,只要不再服用忘忧散,日子久了,沉积也会自行消散。”
“可恶!是什么人如此恶毒,连这些村民百姓都要毒害!”崔涣之愤然道。
顾飞却想到了什么,问道:“韩公子,你方才说,认识携有此毒之人。”
韩家公子看了他一眼,道:“温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久,也再无温家子弟涉及武林,但有一人,也是唯一一个从温家活着走进去又走出来的外姓人。”
“外姓人?”
“那人,恰好是我一位好友。”韩家公子道。
“还请公子明示。”顾飞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韩家公子。
韩家公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撇过头去,道:“此人名叫漂流。”
“红莲公子漂流?!”崔涣之惊讶道。
花落心哼笑一声,“你居然也知道红莲公子?”
传闻那漂流有一套独门功夫叫红莲神功,内力强劲十分霸道,中招者七步之内便会被击出血雾,宛若苍业红莲,其人便因此得名。
崔涣之点点头,“当年在威正山庄,在下曾与漂流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韩家公子冷笑一声,“他还真是哪儿都钻过。”
崔涣之又道,“据说他常年四方游走,行踪不定,要找他,恐怕有些难处。”
“未必就是他。”韩家公子道,“漂流此人行事诡怪,从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儿。”
这人居然好意思说别人行事诡怪……顾飞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暗叨念。
“我觉得,此事可能另有蹊跷。”韩家公子道。
“不如这样,先去问问村长,这村子可有什么仇家。”顾飞道。
再次找到村长,几番询问,村长为难道:“几位大侠,咱们这儿只是个普通村子,世世代代都生根在这儿,村里也没有外人入住,说什么武林仇怨,老朽实在是无从谈起啊。”
花落心忍不住道:“公子,此等闲事,咱们还是别管了,赶路要紧。”
村长一听,着急上前,“这、大侠救命,求求各位大侠,救救我们吧!”
顾飞扶住村长,道:“老人家,我们尽力。您再想想,贵村与外村人可有过什么交道?”
村长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村子向来太平,真的没什么仇家……”
村长的儿子正巧进门,听到些对话,插嘴道,“爹,前几天,安家老爷不是来过?”
“安家?”顾飞问。
“就是东边儿烨城里的安家。”村长儿子说道。
没想到村长一听,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这是怀疑安家老爷?安家对咱们村子不薄,你这兔崽子,怎能如此没有良心?!”说罢,往周身寻觅了一下,抄起一根鸡毛掸子,就往儿子身上揍去。
村长儿子狼狈地挡了几下,嚷嚷道:“谁、谁怀疑了?!大侠不是问近来有没有和谁有过交道吗!我这不是实话实话嘛!”
“你还敢顶嘴!”村长一瞪眼,鸡毛掸子抽得更狠了。
村长儿子被抽得上蹿下跳,顾飞仿佛看见了自己年幼之时,一旦犯了错误,有人是这么被自家老爹揍得找不着北。
他和崔涣之连忙上前拦住村长,“老人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安家是何来历?”
村长喘了喘气,将鸡毛掸子丢到一边,道:“安老爷名唤安里德,是烨城里岳烨钱庄的主人,经常接济我们村子,那可是一位大善人。”
韩家公子冷笑一声:“哦?我看你们村子地处膏腴之地,少有天灾,想必每年收成也是不错。我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接济的?”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三回
“韩公子,你的意思是……”顾飞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怀疑这个安家老爷。
韩家公子道:“这么空口无凭也无意义,不如去溪边等一等。这忘忧散毒性缓慢,下毒也并非一日就可成事。下毒之人,终究会再来。”
“可是我们并无太多时间。”崔涣之道。
顾飞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咱们分开行事,一拨人在溪边巡守,一拨人去探查安府。”
几人互相看看,似乎无人反对。
崔涣之道:“咱们谁去探安府?”
顾飞想了想,道:“剑鬼兄弟,你轻功了得,能否劳烦你跑一趟?”
剑鬼没答,看看韩家公子。
韩家公子摆摆手,“想去就去。”
剑鬼点点头,“公子小心。”他是韩家公子的暗卫,有时也会被派去干些别的事,过去韩家公子的武功不在他之下,现在那人失了内力,实在让人有些不放心。
顾飞上前来,信誓旦旦道:“韩公子和我一起,我会负责他的安全,你放心去吧。有劳剑鬼兄。”
韩家公子听他自说自话,立即不满道:“谁说要和你一起?!”
“一会儿我去溪边转转,劳烦韩公子同往,溪水是否真的有问题,还请确实探明。若真是漂流公子所为,我也认不得他,韩公子与他既是朋友,相见了也好说话些。”顾飞道。
“我也认得漂流公子,我也去溪边转转吧。”崔涣之主动请缨。
顾飞点点头,看向剩下的花落心。
“看我做什么,公子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花落心道。
顾飞自然又看向韩家公子。
韩家公子道:“落心,一会儿我给你个方子,你同剑鬼一道去城里,找药铺抓些药材回来。”
“是,公子。”花落心道。
顾飞看看这个花落心,对别人没什么好脸色,对这韩家公子倒真是服服帖帖的。
于是夜一深,他们几人就各自行事去了。
那溪流很长,顾飞和崔涣之分开巡视,韩家公子没有功力,顾飞不敢放他一人,便寸步不离地与他同行。
天色幽暗,林中无人,韩家公子便将面具摘下,这玩意儿戴久了,总是不怎么舒服。
顾飞看着身边人,不得不承认,这人说起话来,有时候是挺讨人厌,可顾飞却不讨厌和他在一起,甚至,有些欢喜。
欢喜?!怎会如此?
这一定又是七年来的那个“大误会”所致,是错觉!是泡影!
顾飞看着那张堪称绝色的姣好面容,忍不住想,就算没有绝色容颜,性子如此张狂特别之人,若是女儿身,自己定会为他痴狂吧……
韩家公子此时蹲在溪边,取了些溪水尝了尝,便往边上吐了,道:“没错,是这溪水被下了忘忧散,但是已经被冲得极淡,看来下毒之人就快来了。”
韩家公子低着头说完,便看见被月光照亮的溪水中,倒映着顾飞模糊的脸,正失神地望着自己。
韩家公子怔了怔,回过头,顾飞突然回神,避开眼神的交汇。
韩家公子想说些什么,也终是没说出口。
只听顾飞道:“没想到,你竟愿意帮助这些村民。”
韩家公子不屑道:“你别搞错了,我可不是为了帮这些不相干的人,只不过,解毒治病,是本公子的乐趣罢了。”
顾飞微微一笑,“不管怎样,你的作为,总归是救了人。那些被你相救的人,都会感激你。”
韩家公子沉默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我可是魔教少主,等有一天我即位当了魔教教主,顾大侠可是要替天行道,灭我魔教?”
顾飞蹲到他边上,一手拨了拨看似清澈的溪水,说,“魔教之所以称为魔教,是因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像公子这般,我又怎会为难贵教?”
“顾飞。”韩家公子忽然唤了一声。
顾飞心头一紧,这一声唤,听起来竟如此悦耳。他微微侧头,便看见韩家公子幽深的眼眸。夜风微凉,拂过他轻柔的发丝,连飘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秀美。
“韩公子……”顾飞不敢唐突,依旧以礼相称。
“你真的不会杀我?”韩家公子望着他,样子看起来清冷而寂寥。
顾飞忍不住柔声道:“只要你不做作奸犯科、伤天害理之事,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拼上性命护你。”
周围如此安静,让顾飞的话语,显得格外清晰笃定。
韩家公子终于笑了下,对着溪水轻声喃喃道:“如此,甚好。”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心中淌过,顾飞只觉得越来越糟糕。
眼前之人,此刻看起来竟落寞得让人心疼,自己爱他护他之心越发真切。
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他是男子,有违伦常,这实在是有违伦常!
顾飞咳了两声,站起身来,正色道:“咱们再往各处走走吧。”
他们往远处走了走,夜路难行,那溪边还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块。韩家公子失了内力,脚步飘忽,一路走得磕磕绊绊,顾飞又忍不住去扶他,扶完了,便再将自己暗骂一顿,可手上也终究没放开。
行了一段,便察觉不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溪边,往溪水里洒什么东西。
顾飞一愣,与韩家公子对视一眼,便一个瞬影步蹿出几米,再飞身上前,三两下便将那人制住。
那鬼祟之人不是漂流,甚至根本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是一个普通家丁打扮的汉子。
一看自己被人捉了个现成,便扑通跪在地上,声声求饶。
韩家公子慢慢踱步过来,捡起那人因为惊吓抖在地上所剩无几的药粉,闻了闻,朝顾飞点点头。
人赃并获。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溪水中下毒?”顾飞厉声道。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只是奉命办事!不管小的的事啊!”那家丁连连求饶,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硬汉。
“你是受何人指示?”顾飞问道。
“小的……小的不能说啊!要是说了,小的回去就死定了!求求二位大侠,二位好汉!绕过小的吧!”那家丁说着说着,已带上了哭腔。
顾飞又逼问了他几句,奈何那人软磨硬泡都不肯说出主使之人。
顾飞一看这架势,自己曾经也见过许多,指示之人多半是穷凶极恶之徒,一旦手下失败,就会要人性命。此人一见这事被人撞破,便开口求饶,声泪俱下,顾飞见他可怜,有些软了心,似乎打算不再为难此人。
一边的韩家公子却白了他一眼,道:“嘁,妇人之仁!”
说着便捏住那人下颚让其张开嘴,迅速往里丢了一颗什么药丸,跟着合上那人的嘴,手一敲,迫使其将药丸吞下,冷冷道:“不说是吗?那便死在这里吧!”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四回
韩家公子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顾飞都惊了一惊。
“韩公子!”
韩家公子凶狠地瞪他一眼,“你闭嘴!”转而凶狠地踹了那家丁一脚,更凶狠地威胁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顾飞觉得自己没救了,竟然觉得他凶狠起来的样子,也美得让人心醉。
比起他来,那家丁显然没这心思欣赏韩家公子的美貌,这会儿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求饶,“我说!我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韩家公子提着那人的衣襟,一把把人拽起来,“是谁指使你的?!”
“小、小的是安家的家奴,是、是安老爷命小的来做此事的。”那家丁哆哆嗦嗦地道。
韩家公子与顾飞对看一眼,顾飞上前问道,“你家那安老爷,与这村子有何怨仇?为何要毒害这些无辜的村民?”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
“不想活了?”韩家公子眯起眼,阴狠状。
那家丁眼泪鼻涕狂流,“小的真的不知道啊!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大侠,你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你可知道解药在哪?”顾飞问。
“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那家丁露出些歇斯底里的征兆。
韩家公子见他情绪失控,干脆利落地一手刀下去,将人砍晕了,往地上一丢。
“看来他只是个来办事儿的。”韩家公子道。
“你方才让他吃了什么?”顾飞问。
“怎么?你还怕我真毒死他?”韩家公子没好气。
“呃……”
“放心吧顾大侠,我们这种邪魔歪道,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动不动就杀人的。刚才那个,不过是颗普通的药丸罢了。”韩家公子摸出后腰的酒瓶,打开盖子,往嘴里倒起酒来。
顾飞倒有些歉意起来,刚才一刻,他还真当韩家公子给那人喂了毒药。
韩家公子看看他这幅愧疚的模样,讥笑道,“像本公子如此高贵之人,身上怎么可能带着毒药那种污秽之物?”
“公子说的是,是在下误会了。”顾飞说着,蹲下身去搜了搜那家丁的身上,“此人还是先绑回村子去吧,待剑鬼兄弟折返,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剑鬼的轻功确实了得,第二天一早便已回转回到村子。
顾韩二人将捉到的家丁交于村长处置,便与剑鬼商议情况。
剑鬼这一趟也并未拿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倒是听闻了一件事。
这安家有着附近烨城里最大的钱庄,并在烨城里拥有不少产业。近来,安家正在与赌场的老板谋划一桩生意,似乎是打算在这城外近郊建造一座大型赌坊。生意人向来讲究风水八卦,而剑鬼夜探安府时,在那安老爷的书房里发现一张风水图,其中的地标之处,正是这临溪村所处之地。
“看来,这安老头是看上这块风水宝地了。”韩家公子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解药,村民们还等着喝水,咱们,也得喝水啊。”崔涣之在一边道。
“说的是。”韩家公子道。
崔涣之惊喜地望着他,这韩公子居然肯定了他的话。
韩家公子倒了倒手里的酒瓶,“我的酒也没了。”
“这样吧,大家也忙了一宿,先休息片刻,随后我去跑一趟烨城,会会那安家老爷。”顾飞道。
“我也去。”韩家公子道。
“你……”带上他,顾飞的行程似乎就要慢上许多。
韩家公子说得令人不容置疑,“我要去!”说着,又抖了抖酒瓶,伸出舌头舔了下剩下的几滴酒液。
顾飞连忙收回视线,“那好吧。韩公子与我同去,就有劳各位留下关照村民。”
顾飞和韩家公子歇了几个时辰,便动身前往烨城。
韩家公子一身内力全无,无法使用轻功,顾飞只得与他一同策马而去。
好在烨城并不遥远,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已到达。
烨城在这地方也算得上是大城了,城内的繁华比之禄城竟也不差。
二人走着走着,忽见一白皙少年伫立街头,左顾右盼,一脸的彷徨与无助。
顾飞见韩家公子多看了这少年几眼,也跟着顺眼望去,这一看,便也察觉出些什么。
“那武器……”顾飞见那少年虽然穿着中原人的衣裳,可腰上别着的武器十分特别,是武林中少见的机关弩,“是唐门的千机匣。”
“唐门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韩家公子嘀咕道。
唐门在蜀中一带,唐门之人甚少出来走动,就算有,也多在南疆附近行走,离这里可是十万八千里。
顾飞观察了那少年半天,忍不住道:“这少年,是不是迷路了?”
“管他呢。”韩家公子道。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家酒馆打酒。
没想到那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有些修为,一下便注意到有人在看他,朝顾飞和韩家公子这边望了望后,居然走了过来。
“请问二位,可知道烨来客栈怎么走吗?”少年问。
顾飞摇摇头,“抱歉,我们也是第一次入城,小兄弟可否询问一下当地的百姓?”
“哦。”少年眨了眨眼睛,忽地换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那你们两个,方才为何盯着我看?有何企图?”
就这么上来问缘由,若是换了个真有企图的,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知该说这少年是涉世未深、天真单纯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韩家公子冷笑道,“企图?只是觉得你迷路的样子蠢得令人无法忽视罢了。”
“你说什么?!”那少年顿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
“我们还有正事,没时间和你这种小孩子计较。”韩家公子摆摆手,绕过他准备离开。
“你站住!”少年喊道。
“嗖”地一声,一道荧蓝色的光闪过,直射向韩家公子的后脑。
顾飞神色一凛,闪电般地出手,一抬手用剑柄将那暗器敲飞,直钉到边上的房子的木头屋檐上。
就这么一接触,顾飞剑鞘外包裹着的黑布,竟生生烧出一个大洞来。
再一看那钉着暗器的屋檐,也冒出丝丝黑烟,木头被腐蚀了一块。
好歹毒的暗器!
唐门暗器!
路人一看这边有人打了起来,纷纷走避,周围的小摊贩们也迅速收拾起东西逃离,以免殃及池鱼。
“小兄弟!怎可如此出手!你知不知道会伤人性命!”顾飞怒道。
唐门子弟,那可都是毒罐子里长大的,桀骜不羁惯了,哪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那少年一脸得意,“是他先出言不逊,死了活该!”
韩家公子继续鄙夷地冷笑,“就你们唐门的破毒,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你!!!”辱及家门,这次少年被气得不轻,“知道我是唐家堡的人还敢如此挑衅,你胆子不小!我看你是活腻了!”
少年说着,双手十指间忽然多了十几枚暗器,一下子挥洒而出。
“小心!”顾飞喊着,飞身闪到韩家公子身前,一把扯下了包裹暗夜流光剑的黑布,挥舞着将那十几枚暗器卷下。
一眨眼,那少年手中,又多一柄木质箭筒状的器物。
顾飞内心大叫不好。
是暴雨梨花针!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五回
暴雨梨花针,唐门的独门暗器,传闻一发便有二十七枚剧毒银针同时射出,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下的。
顾飞心系韩家公子安危,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了。
只见一串黑影直直蹿出,顾飞的人影瞬间便已到了那少年身后。
那少年手握着暴雨梨花针的机关筒,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晕了过去,“啪”地倒在地上。
谁都没有看见顾飞是如何出手的,连韩家公子,都只恍然看见黑影移动中闪过的一丝紫光。
他不禁暗自心忖,这个千里一醉顾飞,太可怕了,他的实力究竟有多深……
韩家公子走过去,用脚碰了碰晕死在地上的少年,对顾飞道,“你,搜搜他身上。”
顾飞对他这指示下人的口气十分不爽,问道:“你怎么不自己搜?”
“他身上暗器毒物多,我怕扎手。”韩家公子道。
哇!这人好不要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他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不过这些话,顾飞也就心里想想,一边蹲下身,刚想上手,突然觉得周围有不少异样的目光在往他们这里看。
环视四周,不少百姓围在边上指指点点。
顾飞觉得,要是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这少年全身摸了个遍,会不会落得个猥亵孩童的罪名啊……
“呃,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顾飞说着,一只手便将那少年提起,一把扛到了肩上。
他俩好心地替那少年找到了烨来客栈,要了间房,将人放倒在床上。
顾飞要下手搜身前,又愣了愣,“我要是中了他身上的毒怎么办?”
韩家公子靠在床边的木栏上,拿着刚从客栈楼下要来的酒,大口痛饮着,道:“中了毒老子管解,怕什么。”
“真的假的?你现在连那慢性毒药忘忧散都没法解,唐门的毒可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顾飞还有觉得不太靠谱。
“你懂什么,温家的毒怪异非常,又极少现世,自是需要时间破解。唐门的毒,那可就不一样了。近十几年来,他们外出走动频繁,早就留迹无数。光佑长老那儿手抄记录都有好几摞,本公子背都能背下来。”韩家公子道。
“那好吧。”既然他这么说,顾飞便下手,在那少年身上摸索起来。
这一摸,还真摸到不少东西。
暗器、毒药自然是少不了。韩家公子坐到床边,将那些搜出来的毒药瓶子一一打开,闻过,塞上,扔掉。最后灌一口酒,十分不屑地道,“嘁,唐门,不过如此。”
而顾飞则是找了块布,将那些带着封套、封膜的暗器卷到一起包好。既然带着封膜,那上头自然是淬了剧毒。
边收拾,顾飞边摇头,“小小年纪,身上的东西竟如此阴毒。”
“又不是你家孩子,你操什么心?”韩家公子道。
“这要是我自己的儿子,非得打断腿不可!”顾飞道。顾家的言传身教,顾飞小时候便是这么被他老子教训大的。
韩家公子嗤笑了声,鄙视道:“武夫!你就这点出息了。”
顾飞搜完少年的身,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暗器毒药,还有一封通关文牒和一块火红的玛瑙玉佩。
顾飞打开通关文牒看了看,“这孩子叫唐御天啊。”
而韩家公子则是攥着那块玛瑙玉佩,捻摸半晌,神情愈发疑惑起来。
“怎么了?”顾飞看出他的异状。
韩家公子又将那玉佩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玉佩……是漂流的东西。”
“什么?!你确定?”
韩家公子点点头,“我曾见漂流带着此物,你看,这上头还有个莲花标记。奇怪……这东西漂流甚是珍爱,怎么会在这少年身上……”
“这人和漂流有关?”
“看来只能等他醒来问问了。”韩家公子左右看看,周围没有称手的器物,便随手拿过顾飞的暗夜流光剑,戳了戳躺死不动的唐御天,见他依旧不醒,又将剑丢了回来。
顾飞愣了愣神。这暗夜流光剑可是稀世神兵,多少人奉若珍宝,求之不得,对自己而言,更是如性命般重要。这人居然拿来当木棍使……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纵容他随意拿放,心里竟无一丝抵触……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醒啊?要不让小二打盆凉水来,浇醒得了。”韩家公子道。
顾飞好似感同身受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还是别了,弄湿了床铺,还得再换房间。”
他想了想,“方才情况危急,我出手重了些,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如咱们先去安府办事,几个时辰后,他自会醒来。”
“嗯,有理。就这么办。”韩家公子说着起了身。
顾飞将唐御天的穴道制住,一转头吓了一跳。
只见韩家公子笑得极其阴险,阴嗖嗖地道:“只制住穴道哪里够?这臭小子,居然敢往本公子身上丢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之物!哪能这么便宜就放过他?!”
“你、你想干什么?”顾飞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韩家公子把顾飞拉起来,推出门外,“去弄捆麻绳来,要长的。”说着便闩上了门。
顾飞一头冷汗。他到底想干什么?这……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难道自己要陪着这人胡闹不成?
仿佛知道他的犹豫一样,韩家公子忽地又打开门,探出头来,“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绳子,不然你别想我帮忙给那些村民解毒。”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顾飞真想仰天长叹一声……想自己叱咤江湖这么些年,曾几何时遇到过如此祖宗?!
罢了罢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便顺了他的意罢。
***
安家大门外,韩家公子拉着顾飞堂而皇之地扣响了门环,不一会儿便有家丁出来接应。
顾飞一看,这安家家丁的打扮,果然与临溪村溪边捉到的那人一致。
那家丁上下一扫二人打扮,便眉开眼笑地冲着韩家公子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呐?”
顾飞忍不住瞅了瞅自己一身黑色粗麻布衣,再瞄了瞄韩家公子,那人穿得锦缎玉织,一派贵气,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他的保镖……
保镖就保镖吧……如此也好。顾飞很识相地站到韩家公子身后,一副保镖做派。
韩家公子一派贵公子模样,昂着头道,“本公子是禄城来的商人,特来拜访贵宝地安老爷。就同你们家老爷说,是带着大买卖来的。”
此家丁显然比之前那人要机灵许多,一听便知是老爷的财路送上门,哪敢怠慢,火急火燎地通报去了。
“从现在起,记得要喊我“公子”。”乘着家丁跑去通报的时候,韩家公子在顾飞身边低声嘀咕。
“知道了,”顾飞翻了翻白眼,“公子。”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六回
家丁回来得很快,一来便殷勤地请韩家公子进府。
来到厅堂,那安老爷已候着,脸蛋圆滑,体态丰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善人角色,倒像个沾尽油水的暴发户。
韩家公子落座,顾飞抱着重新裹上布的剑站在后头听着。
韩家公子舌如灿花,端的好一副富家子弟贵族气派。
开始都是些寻常的寒暄吹捧,没几句就准备离席,换到酒桌上一叙。顾飞深深相信,说是沟通感情,韩家公子这家伙定是存了一大半喝酒的心思。
酒过三巡,韩家公子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始套话。
那安老爷虽生性狡诈,还是抵不过甜蜜的利益诱惑,终于忍不住交代了出来。
“唉,韩老弟,你是不知道。那临溪村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奈何那些村民顽固,不肯搬离,我也只好……只好用了些小手段。”安老爷已喝了不少,胖嘟嘟的脸红得像个猪头。
“哦?是什么样的手段?可否教教小弟?”韩家公子面色也开始浮红,挑着眉毛,让自己与那安老爷尽量保持同一副嘴脸。
顾飞在一边沉默不语,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下了肚。这还戴着人皮面具,就已经透出霞色,面具下的脸,得红成什么样儿了?
安老爷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韩家公子身前,“老弟,你可别说出去。”
韩家公子低声道:“你放心,我向来是个知道分寸的人。”
安老爷点点头,“我让人呐,给那村子的水源下了毒,再过不久,那儿的村民,便不能好了。”
韩家公子惊讶惶恐状,“这怎可使得?这可是出人命的事儿啊。”
安老爷摆摆手道,“嗨,没事儿,我让人下的,那是奇毒,验不出来。”
“什么样的奇毒?”
“叫啥名儿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是奇毒。”
“你连这毒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敢用?”韩家公子问。
“敢用!”安老爷一笑,神秘兮兮地道,“有高人指点。”
韩家公子也笑了,“何方神圣呀?”
“嘿嘿,这我可不能告诉你。”安老爷摇头晃脑地说着,又饮了一杯。
韩家公子软磨硬泡了半天,没想到那老头口风紧得很,就是不肯再透露半分。韩家公子把最后一坛酒喝完,抹了抹嘴,对着顾飞道:“动手吧。”
安老爷还迷迷瞪瞪地,“动手?动什么手?”
下一秒他就向后一个跟头栽了下去,身上几处顿时挨了几拳,疼得哇哇乱叫,还想咋呼,脖子上赫然一把黑漆漆的剑刃抵上,闪着可怕的紫光。那韩公子的“保镖”正神情冷峻地看着他。
安老爷醉了的几分,登时就被吓醒了。
“你、你你你你……你们……”话刚出口,不止结巴,还咬了舌头。
韩家公子起身,拂了拂衣裳,道:“酒是好酒,看在你拿好酒出来招待本公子的份儿上,你这条狗命本公子就不要了。来,现在咱们再来帮你回忆一下,可否记得是何人给你的忘忧散?”
“漂漂漂漂,漂流,是漂流!”那安老爷好没骨气,还没开始被性命要挟,就招出了合伙之人的名讳。
“啧啧啧,安老爷不愧是识大体之人。”韩家公子笑道。
“我我,我已经说了,可以放过我了吧?”安老爷说着,伸手想去一点点推开脖子边缘的黑剑,还没碰到那剑,就被顾飞一脚又踹一跟头。
“解药!”顾飞狠狠道。
安老爷滚在地上,翻了个身,“解药……解……我没有解药啊!”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顾飞威胁道。
“我我我,真的没有解药啊!”
韩家公子又审问了几句,看来那安老爷手里是真的没有解药,便转而问道,“漂流在哪儿?”
“这……我也不知道啊!”
只听“噌”地一声,几人抬眼,只见到顾飞收剑的动作。
安老爷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便看到腿上一片血红。
“啊——啊啊啊——啊!!!!”疼痛这才开始蔓延。
“下一剑,便要削了你一条腿。”顾飞道。面对这种残害无辜百姓的坏胚子,他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韩家公子倒是没料到顾飞真的会出手,还当大侠都是些榆木脑袋,转而对安家老爷说,“安老爷,你也看到了,我这名手下凶残得很,我劝你还是快说了吧,免受皮肉之苦。”
安老爷抱着流血不止的大腿,面部因剧痛而扭曲,一边还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我真不知道啊!你们……哪怕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啊!我同漂流公子……做、做完交易……他就走了……连句话都没留下……”
韩家公子看了他半晌,叹气道,“倒像是漂流的作风。”他望了望顾飞,“这地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走吧。”
顾飞看着地上的安老爷,冷冷地道,“他,你打算怎么处置?”
“随你吧。”韩家公子说着,就往四下张望了起来。他们饮酒的这处景色不错,之前诓着安老爷要谈秘密之事,他就将下人都迁得远远的,这会儿老爷出事,下人们连点动静都无。
安老爷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在他眼里,这位韩公子还仁慈些,那名黑衣保镖倒像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顾飞一把把安老爷敲晕,又点了他腿上几处穴道,简单止了下血,便一把扛起人,“我去把这家伙送交官府,你……我一会儿便来接你。”
韩家公子摇了摇桌上喝空的酒瓶,“不用了,我自有办法出去。一会儿客栈见吧。”
顾飞犹豫了一下,一点头,“那你小心。”
待顾飞回到客栈,韩家公子已经在房间里坐着了。
顾飞一推门进去,就看到那人的人皮面具已经摘下,正倚在窗边,迎着月光,端着美酒,侧颜静望。
顾飞怔了怔,呆呆地望了一会儿。
韩家公子的美,太过霸道,随意便成诗成画,取尽天地精华……不觉间,轻易就叫人沉沦沉陷,万劫不复……
自己不过武艺上有些建树,这人却能一笑倾人城……
亏得他戴了张面具出来行走江湖,他这幅面容,自己竟真有些不愿意让他人瞧见了。
韩家公子听到声响,歪过头来看了顾飞一眼,绛红朱唇,沾了酒色,莫名地烧灼人心。
“谁来了?!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个王八蛋——!”
好好的美景佳人,被这刺耳的嚎叫声煞了风景。
二人同时寻声望去,那声音出自床榻之上,出声之人,亦被床幔遮住了形貌。
顾飞询问似地望了眼韩家公子,换来那人一声轻笑,便歪头继续赏月,不再理会。
顾飞走到床边,拉开床幔一看,面部不禁抽了抽。
这唐御天被脱得只剩一条亵裤,双手双脚背在身后,绑得跟个粽子似地。
他扭了扭不太能动弹的身体,见自己这幅模样被人瞧见,涨红了小脸挣扎道,“放开我!!!等小爷自由了,绝对饶不了你们!!!”
顾飞看了他半晌,转头对韩家公子道,“绑得不错。”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七回
“不、不错你个大头鬼啊!”唐御天羞愤难当,扭动得更疯狂了,“你这人!枉你相貌堂堂,居然和那个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同流合污!你简直……你简直……啊我知道了!”
唐御天突然一脸被雷劈过的样子,“你……你不会是个断袖吧?被那家伙的美色所迷……醒醒吧大哥!”
顾飞忍不住皱起眉头,突然伸手,点了他的哑穴。
一边的韩家公子正朝自己望过来,眼神中,似乎透着令人看不懂的目光,一闪即逝。
顾飞干笑两声,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也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吵死人了。”韩家公子抿一口酒,继续望月。
“你怎么把他……把他绑成这样?”顾飞看看唐御天这裸露的小身板,还挺白,就是瘦不拉几没几两肉。
“唐门之人,就算是个小崽子,使毒也是他们天生的本事,难不保他衣服还藏着些什么阴险的毒物,脱了干净。”韩家公子道。
顾飞倒是不反对,又看了看唐御天的脖子上,挂上了那枚血红的玛瑙玉佩。
“这玉佩,你倒是没收走?”顾飞问。
“方才这小子醒来时,我已问过了。他说这玉佩是有一次他外出不小心滑下山坡,被一名恩人所救,那恩人留下的东西。”韩家公子道。
“恩人?你不是说,这是漂流随身携带之物吗?”顾飞问。
话音刚落,只见床上的唐御天激烈非常地扭动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顾飞看出他有话要说,便伸手解开他的哑穴,刚解开,唐御天就跟小狗似的咬了上来。顾飞吓得手一缩,连忙远离。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凶?
“呸呸呸呸呸呸呸!”唐御天一咬未得口,连喷七个“呸”字,跟着嚷道,“救我的人,那绝对是个貌美如花的仙女姐姐!怎么会是漂流那个臭屁的家伙!你少侮辱我恩人!”
“哦?”韩家公子饶有兴致地挑眉,“那位恩人,你可看清面貌了?”
“……看……当然……看到一点影子……”唐御天一看就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这就暴露了他根本没看清恩人长相的事实。那天他伤得很重,神智模糊,醒来后也只记得些许残影。
“那你可辨识得清男女?”韩家公子又问。
“当然!”唐御天这次答得爽快,跟着瞄了眼远处亦男亦女的韩家公子,忽然就没了底气,“分……分得清……”
“当真?”韩家公子笑了笑。
唐御天道:“恩人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像……像是水莲的香气,哪个男人会弄这些味道在身上啊?!绝对是出尘的女子!”
“哦……”韩家公子的这声,“哦”得百转千回,意味深长,“你可能不知道,红莲公子漂流,最爱的就是水莲香。”
“放屁!我、我跟他认识这么久,怎么没闻到过?!”唐御天道。
“小兄弟,你和漂流公子熟识吗?”听到这里,顾飞忽然插嘴。
“熟是挺熟,不过不识!那种骚包的家伙,谁稀罕认识他?!”
韩家公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窗外喃喃道,“唉,你是不稀罕,怕是有人稀罕呐。”
顾飞不知他打什么主意,问道,“韩公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韩家公子用下巴点了点房间中央的桌子,“那里有一壶茶,你给这小子喂点吧,他一天都没喝水了。至于下一步,让本公子来深思熟虑一下……”说着,便拄着头,真的思索起来。
顾飞见那唐御天嘴唇干涩,便也取了茶来,喂他喝下。
唐御天一天之内滴水未进,这会儿如逢甘霖,咕咚咕咚全给喝了。
韩家公子见他爽快喝完,笑眯眯地道,“唐小兄弟,忘忧散的味道,如何呀?”
顾飞深深一怔,面露不悦,“什么?!这茶里有忘忧散?”
韩家公子笑得很轻快,“是啊,分量还不少,刚从安府回来,这么罕见的好东西,怎能不顺手抽些回来?”
那边的唐御天忽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这忘忧散,少量服下是慢性毒药,大量服用,人的身体能承受到什么程度,就是未知数了。
“你……!”顾飞有些怒了。一把上前为唐御天探脉,跟着又封住他身上几处要穴。
“呀,你生气了?”韩家公子惊讶状,“你生什么气啊?茶是你喂的,他是你害的,要是他变成了白痴,有人要来算账,也得先找上你啊!顾大侠!”
顾飞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努力平复道,“你就不能用些别的法子?!一定要这么阴毒吗?!”
韩家公子不慌不忙,“你放心,这小子要是死了,或是成了白痴,绝对有人比你更着急。你要是想帮他,现在就去街上到处求医,散布一下这小子的症状吧。”
谁知“噌”地一声,一道黑光闪过,韩家公子的颈边赫然多了一把黑铁宝剑。
顾飞冷着脸,冷着眼,冷冷说道,“你最好稳定一下他的状况,如果他死了,也许我会替他主持公道。”
韩家公子也冷下了脸,“你会杀我?”
顾飞紧皱眉头,沉默许久,回答道,“也许。”
“你说过,不会杀我。”韩家公子神色黯然,眼神里竟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然而这细微的神情,仍逃不过顾飞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不久前他还在溪边的小树林里,对那人说,会拼上性命护他周全,而那人也轻柔地应他,如此,甚好。那夜的月色在记忆中还未曾消散,那话的余音还在耳边缭绕,怎地才过没几日,自己的剑,竟放到了那人颈边?
顾飞的心像被捏起一小块,就这么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忽然缓和了原本狠厉的神色,收起剑,用一个看起来不太温柔的温柔神情说道,“你若是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顾某的承诺,依旧兑现。”
韩家公子撇撇嘴,不悦道,“放心吧顾大侠,他喝的那些分量,死不了人的。本公子困了,要回房歇息了,你就赶紧去散布消息,然后回来好好守着这小子吧。”说着便起了身,往门外走去。
“唉等等。”顾飞连忙拦住他。
韩家公子停下来,转过身来,郑重道:“还有何贵干呐?顾大侠。”
顾飞见他故作这幅腔调,知他心里还有气,自己刚才那股子怨气没几句话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只留了些挠人心肺的疼惜,忍不住放低姿态道:“方才是我不该,得罪了,韩公子是有分寸之人,顾某不该如此疑虑。还望……还望韩公子见谅。”
韩家公子眼珠转了转,毫不掩饰一脸舒畅的样子,笑道:“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会和你一个莽夫计较。得了,本公子去歇了,今晚,说不定还有的忙。”
“今晚?忙什么?”顾飞问。
韩家公子打了个哈欠,“嗯……那就要看,我那位朋友,消息够不够灵通了。”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八回
漆黑宁静的夜,月光幽亮,洒进客栈的房间,照出一道道的黑色的影子。
唐御天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依旧昏迷不醒。
窗门打开,宛如一个明面上摆在那里的陷阱。
可是这样的陷阱,却有人不得不跳。
一阵清风吹过,床幔随着飘动了一下,又停住。
床前刹那间多了两条黑影。把漆黑长剑抵在一人颈间。
被挟之人一身华贵,乍一看也是位翩翩公子。
顾飞长剑在手,夜太黑,看不清那人面貌,只隐隐闻到水莲的香气。
只见那华衣公子微微侧过头来,轻叹一口气,用丝毫不带紧张的语气道,“韩公子人呢?”
“我在这。”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推开。韩家公子披着外衣,手持灯盏,缓步而入。
橘色的火光,映着一张美人面孔,宁静又柔和。抖动的火光突然将三人的影子照得跳动起来。
韩家公子用灯盏点上桌上的灯,一边坐了下来。
华服公子又是轻叹一口气,“果然是你。”跟着看看身后面色冷峻地英伟青年,“这位兄弟,一场误会,我是来救人的,可以放开我吗?”
顾飞早就看出来人没有敌意,便收起了剑,靠到一边。
“坐。”韩家公子已提起桌上早就放置好的酒杯,开始替自己斟酒。
那公子坐下,韩家公子也替他斟了一杯,“许久未见了,漂流。”
“是啊,多年未见,韩公子还是如此玉树临风。”漂流说着,拿起酒喝了一口。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你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我的用意吧?”韩家公子一向觉得漂流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明了。
漂流叹了第三口气,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少年,“你找上他,是为了引我来吧。你还真是好手段。”
韩家公子抿着酒,笑道,“漂流公子的行踪,天下无人能掌握。若不是这样,又怎能劳公子大驾,现身一聚呢?还有,不是我们找上他,是这小子自己撞上来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韩家公子露出了讥笑的神情。
“能否先让我替他诊脉?”漂流显然知道忘忧散的作用,心思急切。
“不行。”韩家公子斩钉截铁。
漂流一怔,“为何?”
“先交出解药。”韩家公子端着酒杯,笑盈盈地威胁。
顾飞站在一边有些诧异。这漂流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有礼,丝毫不像是什么小人,韩家公子却对他这般态度。这两人,听说还是好友?
“你……”漂流无语。他本打算乘机带走唐御天,谁知道韩家公子对他太过了解,恐怕是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拿你没办法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虽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还是信守承诺的。我与那安家老爷有约在先,如果我交出解药,便是打破与他的承诺,你这样,让我很难做。”漂流说。
对恶势力信守承诺便是为虎作伥。顾飞本性中的正直让他直想站出来谴责一下漂流的这一行径,韩家公子却抢在了他前头。
“哦,”韩家公子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所以?”
漂流无语。
韩家公子一脸无辜,接着道,“关我何事?”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顾飞突然觉得自己道行尚浅,仍需修行。
漂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弃。其实在他来之前,便料到多半会是这结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放于桌上,“罢了,你要的解药。”
韩家公子笑眯眯地一抹,随手抛给了一边的顾飞。
漂流看了看随手接住纸包的顾飞,若有所思,但终归系心于人,急切地说,“现在我可以救他了吧?”
“请。”韩家公子道。
漂流取了水来,将唐御天扶起,才发现这少年全身被脱得精光。漂流忍不住皱了皱眉,喂他喝下解药,不悦地道,“韩公子还有脱人衣服的嗜好?”
韩家公子看出他是吃味,嗤笑一声,“就这没几两肉的小子?你觉得本公子看得上?也就你当块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摸着下巴,话锋一转,“我还从来不知道,堂堂漂流公子也会被谁牵绊住。”
顾飞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有些惊讶地望向漂流。如果他理解得不错,韩家公子的意思是,那漂流对这少年……
漂流无奈地看了韩家公子一眼,苦笑道,“你不懂……”
“我懂。”韩家公子喝着酒道。
漂流抱着怀里未醒的少年,惊讶地望向他。
他也算是认识韩家公子许久,第一次见他如此说话,看似不经意,却透着罕见的认真。
下一瞬间,韩家公子就换了一脸嘲笑,“我只是不能理解,你的口味怎会如此清奇……”在他眼里,这唐御天就是个涉世未深的臭屁小子,空有一身奇毒和武艺,根本就是个草包。
漂流翻了个白眼,正巧瞥到一边的顾飞,于是也露出一个抓到把柄似地笑容,“你又怎么会跟他一道?”
“你认得我?”顾飞抱着剑走过来。他似乎与这漂流从未谋面。
“通体幽黑的宝器,暗夜流光剑,江湖上怕是再无二人。”漂流想起刚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黑剑,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森森的冷气。
比嘴皮子和脸皮厚,韩家公子怎会示弱?悠悠地开口道,“怎么?很好奇?他那种正派人士怎么会和我们这种邪魔歪道厮混在一起?”
漂流纳闷,顾飞不语,韩家公子接着道,“这还用想?自然是因为本公子才貌无双,天之骄子,哈哈哈哈哈……”
顾飞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你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我要的人我也能带走了吧?”漂流抱着御天的手又紧了紧。
韩家公子笑着给顾飞使了个眼色,“顾大侠,这里有个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加害苍生的人,你要不要顺手替天行道一下?
漂流突然警惕起来。
顾飞想了想,对漂流道,“漂流公子,今日之事尚有转圜余地,顾某便不再追究。只是此等不义之事,请莫要再做了。”
漂流那是常年混迹于各门各派中的人物,何等圆滑,立马笑脸相迎,“顾兄说得是,在下定当痛改前非。”
漂流那神情何等诚恳真挚,如果不是韩家公子托着脸在一旁笑得讥讽,顾飞也许会相信漂流这番话是出自真心。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道理顾飞自当十分透彻。只是他心中依然留有一方净土,仍旧愿意相信,有些东西依然值得信任。这也是为何顾飞当了这么多年大侠,能活下来,又能坚持自我的原因。
漂流最终还是带走了唐御天。
顾飞忍不住想,哪怕是恶人,心中也会有珍视的东西。世上又有什么人,是真的善,又是真的恶呢?
就像他现在抱着剑坐在窗边,看着床上那人安然睡去的容颜。
安静又美好。
他是善,还是恶,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善也是他,恶也是他,不论怎样的他,自己似乎都已移不开视线。
顾飞轻轻走到床边,慢慢伸出手,想触碰他的面孔,却又生生打住。
能握起千钧重剑的手,此刻却在颤抖。
那人并非女子,自己苦苦思恋多年,却终是,求不得的。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二十九回
第二天一早,顾飞与韩家公子上路,返回临溪村。
顾飞一路上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家公子依旧喝着他的酒,忽然从怀里摸出一片金羽毛。
顾飞一怔,看这正是孤天教的信物,大为不解,“何意?”
韩家公子道,“漂流临走前留下的,说是从蜀中归来时,在途经的村落发现的。他认得是我教之物,便收了起来。”
“蜀中?”顾飞接过羽毛,细细思索。
“我教并未派人前往蜀地。”韩家公子道。
“公子的意思是,孩童失窃一事,很可能是蜀中之人所做?”顾飞道。
“我没这么说,但是不无可能。”韩家公子道。
“他们带着掳走的孩童,途经村落,顺便留下此物嫁祸于孤天教。”顾飞道。
韩家公子点点头,“如此愚蠢的方法,果然也只有愚人的智慧可以想到。”
“你……”顾飞气结,不予理睬。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韩家公子忽然问道,“你的剑穗呢?”
顾飞愣了愣,不禁看一眼手中暗夜流光剑的剑柄,那里本该挂着一抹红色流苏,宛如自己绵长的相思。
那人果然注意到了。
“呃……掉了。”顾飞讶异自己竟然扯了个谎话,那东西,明明被自己好生收起。
藏着,是因为心虚,是怕被看破。
看破什么呢?
“是吗?”韩家公子似笑非笑,言语中听不出情绪。
回到临溪村,将万家老爷的阴谋公之于众,替村民解毒,又留下解药教村民们如何净化水源,等到一切打理妥当,他们一行四人继续踏上前往露水潭的路。
然而就在他们走后……
“村长,村长,王二麻子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媳妇来问,说哪里都找不着!”临溪村一村民着急地喊道。
“是不是出村进城去了?”村长淡定地道。
“不会吧,昨天还见着呢,最近他家也没啥买卖要进城做的。”村民道。
村长笑道,“八成是被他媳妇儿训怕了,进城躲起来了吧。嗨,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哈哈哈哈。”
“是、是这样啊。”村民笑着离开了。
岳烨城之后是好长一段山路。顾飞一行四人赶了两天路,依旧未见着城镇。
是夜,不得已,又只得露宿山林。
四人生了火堆驱赶蚊虫,铺了草垫用于休息,到了深夜,又轮流留人守夜。
这山林里保不准就有什么凶恶的飞禽猛兽出没,还是小心些的好。
其他三人已经睡下,顾飞坐在火堆边,用树枝拨了拨燃烧的柴火。
韩家公子翻来覆去总睡不安生,忽然一脸不悦地坐起身来,把顾飞吓了一跳。
“怎么了?”为了不吵醒崔涣之和花落心,顾飞蹲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韩家公子满脸烦躁,不快地扭了扭身子,“我要洗澡。”
顾飞恍然。这韩家公子是少爷当惯了,赶了两天的路都没见着客栈,连着两日未曾洗漱,这会儿娇贵病犯了。
顾飞想了想,刚才找地方取水时似乎见过一处水源,便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不远有一处湖泊,倒还清爽,只是现在夜深水凉,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去洗。”
韩家公子显然是难受得紧,眼里流露出些迫切,“不介意不介意,你快带我去。”说着,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顾飞看看熟睡的二人,向韩家公子点点头,带着他前往。
到了湖边,韩家公子二话不说便开始脱起衣裳。
“唉,你等会儿,真不怕着凉?”顾飞按住他穿衣解带的手。
“老子宁愿被冻死,也不愿意被臭死。”韩家公子挣开他的手,继续脱衣服。
顾飞眼见他一件件衣裳落下,自己竟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韩家公子见他发愣,笑着调侃道,“怎么?你还想看着本公子沐浴不成。”
顾飞面上一热,慌忙道,“你洗吧,小心点儿,快些回来。”说罢便匆匆转身回了四人休憩之处。
等了许久,也不见韩家公子回来。
顾飞心焦不已,如同那火堆里被翻搅的木柴。
终是耐不住,又返回了湖边。
月色清凉,竟将那湖水映照地幽幽亮亮,波光粼粼。
可是,美人何处?
到处都不见韩家公子的踪影。
顾飞刹那间有些慌神,再一步踏上。
“公子?韩公子?”顾飞喊道,四下张望,见到那人的衣裳还静静地躺在岸边的石头上。
人,恐怕还在水里?
顾飞刚想往水中寻去,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响起。
一人从水中冒了出来,乌丝如墨,肤白如玉,宛如月下的仙人,湖中的精灵。
韩家公子甩了甩湿润的乌发,洗净尘埃后的面容,惊为天人。
顾飞呆呆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韩家公子看到顾飞的时候也略微愣了下,跟着见那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不笑的时候,清冷得如同高山冰雪,他笑的时候,却能让千年冰山都融化。
顾飞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某种情绪再也抵挡不住,要迸发出来。
韩家公子朝湖边游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地走上岸,一丝不挂地走到顾飞面前,伸出手,碰了一下顾飞的面颊。
沁凉的指间,如冰晶一般,点醒了出神的人。
顾飞身子一颤,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严肃道,“穿衣服。”
韩家公子忽然咯咯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待他笑够了,便走到石头边穿起衣裳来。
他又不是女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裸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扭捏的。
倒是顾飞,一阵烦躁。
韩家公子穿戴整齐,理了理打湿的长发,准备往回走。他看顾飞还愣在那儿,不解道,“你不走?”
“你先回去吧。”顾飞道。
“你也要洗?”韩家公子笑。
“嗯。”
顾飞望着韩家公子离开,松了口气,也开始动手宽衣。
他自然要洗,他当然要洗,不洗一洗,怎么能浇灭心头那一团魔火,还有身下那一点邪火?
等顾飞消完火回去,见韩家公子还坐在火堆旁烤着自己的长发。
“湖水可凉?”韩家公子轻笑道。
顾飞有一丝尴尬,坐到火堆边,不言不语。
他的心情糟透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韩家公子也不恼,抚了一会儿长发,走到顾飞身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你掉了的东西。”韩家公子道。
一条红色的流苏。
顾飞一惊,慌忙地摸了摸腰间。
方才明明见那东西还在,怎么就掉了……
还没想完,他便摸到,自己收着的那条流苏,仍旧好好地收在那儿。
“你……”
再次被捉弄,顾飞半恼着看向韩家公子,嘴上却突然一暖,一个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顾飞彻底傻在了原地。
韩家公子没有闭上眼,嘴唇轻触了一下便已放开,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
忽然察觉到一阵凛然的杀气,顾飞警惕地回头望向幽暗的林间。
“谁?!”
顾飞终究是个浪荡江湖的侠客,面对凶险,早已练成了本能。
那处传来野兽的脚步声。
顾飞取了火把过去查探,果然是只四条腿的禽兽,被火光照了几下便逃窜而去。
被这么一搅和,韩家公子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躺回了他的草垫之上。
留下顾飞一人,对着火光发呆。
他偷偷瞧了眼韩家公子的背影,摸了摸干涩的嘴唇。
那好像是个亲吻,却飘忽得仿佛从不存在。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回
第二天上路,顾飞一夜未眠,精神不佳。
韩家公子倒是睡得舒心,睡得舒坦。顾飞望着他,想起昨夜那人的举动,心头更乱。
“顾兄,你没事吧?”崔涣之见他神色彷徨,过来询问。
顾飞一怔,扯出一个浅笑,“没事,昨晚守夜,有些疲倦。”
崔涣之道,“再过半日,就能到露水潭附近的城镇了,你今夜好生歇息一下吧。”
顾飞笑着回应,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瞟向韩家公子。那人又戴起了他那副人皮面具,花落心跟在他身边说说笑笑,一如往常。
顾飞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崔涣之问道,“崔兄,这一路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崔涣之道,“并未,顾兄何出此言?”
顾飞道,“这几日,我们一直在林野间赶路,人迹稀少,我总觉得,似乎有人跟着我们。”
崔涣之神情一凛,“竟有此事?可知是什么人?”
顾飞摇摇头道,“对方藏匿得极好,我也只捕捉到一丝行迹。”
崔涣之道,“会不会剑鬼兄弟?”
顾飞一怔。剑鬼的行踪也十分飘忽,这一路想必也是跟来了,只是连顾飞也并未察觉他在哪里。但那样的杀气……顾飞回想起来,他总觉得,不像是剑鬼。
顾飞道,“我也不能确认。”
崔涣之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顾飞道,“对方并未出手,暂且只能等了,我们小心些便是。”
崔涣之点点头,忽然看看韩家公子,问顾飞,“韩公子可知晓此事?”
顾飞皱了下眉头,“我并未与他说过,此事不宜声张,咱们见机行事。”
他无法确认,此事是否与那人相关,不愿怀疑,但也不能轻信。
顾飞之所以强,之所以当得了天下第一,因为他没有弱点。
现在他之所以烦躁,是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警惕。
一个人如果有了害怕,有了警惕,那也就意味着,他有了弱点。
韩家公子。
昨夜的月光湖水,幽蓝莹亮。
那人的嘴角,是胜利的笑。
顾飞叹气。
也许,为时已晚。
露水潭。
露水红颜伤心地。
灭情教中传闻都是可怜女子,被负了情,伤了心,便来到这里。
天下之大,负心之人何其多。被负情的女子也从来不少。
为爱生恨,世间多的是这样的故事。
如果她们不曾被恨蒙蔽心灵,也不会做出些残忍之事,被人视为魔教。
路上,崔涣之忍不住问道,“韩公子,你去灭情教所为何事?”
韩家公子还未说话,花落心先白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崔涣之被噎了回来,干笑两下,“随便问问。”
顾飞在一边不作声。
其实他也想知道,他不问,只是因为知道那人不会说,自己也真没什么立场,去管他的事。
这一路,顾飞与韩家公子极少说话。
自从那夜一吻,二人之间便像竖起了一道屏障。
顾飞知道,那是他的试探。
而自己,却不敢回应。
交付真心,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露水潭在江南风景秀丽之地,绕岸杨柳,春光一片。
却少有人敢踏足。
小路崎岖,再往深了去,气氛却越发旖旎。
远远地仿佛都能听到曼妙的歌声,诡异的欢笑。
声声如泣。
宛如女子心碎的声音。
四人往前走着,却感到寒毛直竖。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男人。
韩家公子好像没了喝酒的兴致,收起酒,忍不住皱眉说道,“真是糟蹋了这大好风光。”也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其他三人也跟着停下。
“你们有谁知道,灭情教内里是什么模样?”韩家公子问道。
顾、崔二人摇头。
“那我们就这样前去,”韩家公子挑了挑眉,“去送死?”
顾飞依旧不语。
崔涣之抱拳说道,“韩公子有话请明示。”
“本公子的意思是,咱们得从长计议。”韩家公子说得一本正经,“因为我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
崔涣之差点吐血。看他说得煞有其事,结果也是个不知道的。
“我只晓得,她们教主名叫颜景卿,她有个亲妹妹,叫颜景玉,这两个女人都不太好对付。”韩家公子道。
“如何不好对付?”崔涣之问。
“女人,不按常理,无法料想。”韩家公子道。
顾飞听他说着,隐约觉得韩家公子似乎与这俩女子有些关联。
他们话到一半,忽然远处朦胧的红雾中飞出一个人影。
一名黄衣青年,身上正背着另一个人,神色紧张而担忧,像是仓皇逃出。
路过他们几人身侧,顾飞却一眼认出他背上的人。
“等等!”顾飞的身形顿时化成一道黑影,瞬间拦下了狂奔的人。
那青年焦急万分,被拦下后十分恼怒,却看到顾飞对着他身上的喊了一句,“小白!”
青年一怔,看着顾飞。
他背上之人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显然受了十分重的内伤。
“你放他下来,让我看看。”顾飞对青年道。
那青年见他没有恶意,便转身把人放下来,抱在怀里。
受伤之人身穿一身青色道袍,胸口的衣襟已被染上一摊鲜血。
顾飞搭上他手腕探脉,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便开始给他输送内力,稳住那人心脉。
其他三人走过来。
韩家公子观望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受伤之人的手背上浮现出奇异的红点。
他走过去,蹲下身,想要触碰那只手,却被青年拦下。
韩家公子一把挥开他的手,冷冷道,“老子是大夫。”说着,便握起那只手,将袖口往上一撩,整条手臂上竟都布满了红点。
韩家公子眯了眯眼,忽然对顾飞道,“你停下。”
顾飞收了内力,见韩家公子似乎愿意救这人,便放下心来问,“他怎么样?”
韩家公子忽然出手,一把扯开了那人胸前的衣襟。
“喂!”青年猝不及防,着急阻止,却看到怀中人胸口一个血红的掌印。
“落情掌。”韩家公子道,“他是被颜景卿打伤的吧?只剩半日的命了。”
那青年一听,焦急地喊道,“这位公子,你可有办法救救他?!”
“办法是有的。不过……”韩家公子一甩袖子站起来,“我为什么要救他?”
那青年几乎要发狂,“求求你!你若能救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飞走到韩家公子身边,看着他认真地道,“韩公子,我也求你。”
“你认得他?”韩家公子问。
顾飞道,“他是我的师侄。”
韩家公子笑了笑,“你欠我一个人情。”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一回
他们一行人来到附近镇上,找了个僻静的房间,将受伤之人安顿在床上。
韩家公子这趟出门没带药箱,只随身带了一包银针,便吩咐花落心去附近的药铺买些药材回来,又让他们去找些干净的白布。
“把他的衣服脱了。”韩家公子一边用银针在火烛上一根根烤过,一边轻描淡写地道。
青年替那人脱掉染血的道袍,又去掉里衣,胸前那个血红的掌印令人触目惊心。
韩家公子看青年对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心生戏谑,坏笑道,“裤子也脱了。”
“啊?”那青年果然愣了愣,面露尴尬之色。
同是男子,赤裸相见并算不上什么尴尬事,看他神情,韩家公子心中便有了猜测。
“叫你脱就脱,你不脱,要不让咱们顾大侠来脱。”韩家公子轻笑道。
“韩公子,人命关天,莫要再开玩笑了。”顾飞一脸严肃。
师侄命在旦夕,亏他还有心思说笑。
“那就少废话,赶紧脱完,出去等着吧。”韩家公子道。
那青年不再犹豫,将那人下身衣物除去,用被子盖在裸露的身躯上。
临出门前,还依旧担忧地回头望着床上的人。
顾飞拍拍他的肩膀,一起出来,关上了房门,只留韩家公子和花落心二人在房中。
顾飞和崔涣之见这青年一脸恍惚,心神不宁,便邀他下楼喝酒,了解事情原委。
那青年名叫林望,是南武林中几大门派之一扶风派的弟子。
那名受伤之人,是青穹派的子弟,名叫白策汐。
扶风派与青穹派素来交好,常有弟子往来,共同修习。
他二人从小便熟识,共同度过了年少时光,感情自当深厚。
前几日他突然收到消息,白策汐离开了青穹观,一人前往露水潭,独闯灭情魔教。
他深知挚友此去凶险,便一路追了过来,赶到时,刚好救下了被灭情教主打成重伤的白策汐,这才逃出遇见了他们。
林望说完,便问顾飞,“在下冒昧,不知阁下是?”
青穹观他从小去过无数次,还没见过白策汐有这么一号“师叔”的。
顾飞道,“在下顾飞,是青渊师傅的门徒。”
“青渊上人?!”林望惊讶道,“他老人家不是早就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
这青渊上人原名季如英,乃是青穹派的传奇高人,论辈分,也确实是白策汐的师祖。
“的确是这样。所以在下拜师时,并未在青穹派中修习。”顾飞道。
“那你怎么认得阿策?”林望问。
“小白少年时,曾前往师傅居所替青穹派送过一次拜寿的贺礼。师傅见他武学资质颇高,就多留了他几日。便是那时结识。”
虽然只在年少时见过,现在那少年长得越发英挺,样貌倒是没有多大变化。
顾飞忍不住怀念起当时的模样。自己比起这师侄其实年长不了几岁,当时那少年一身浅色道袍,背着一把长剑,高傲冷淡的性子,倒是像极了自己的师傅。
顾飞与青渊上人相遇时,那人已到了暮年,性情温和了不少。但顾飞听说过江湖传闻,据说青渊上人年轻时武功修为极高,性格清高孤傲,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之后与当时的血魔教教主月狂沙拼死一战,终于力挫魔教重伤月狂沙,使得那人逃亡,从此不知所踪。
但青渊上人在这一战中也落下了重伤之症,便自从隐世,将青穹派交给了自己的首徒,青穹观的现任观主。
“原来如此,”林望低头喃喃了一下,突然瞪大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顾飞!你说你叫顾飞?!”
“嗯。”顾飞道。
“顾家四少爷,千里一醉的顾飞?!”
“正是在下。”
“失敬失敬。”林望抱拳道,“原来是顾大侠。”
在这个武林中,凡是有头有脸的门派子弟,谁还会不知道顾飞的名号?
“那房中那位公子是?”林望问道。
“呃,他是……”顾飞突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姓韩,是在下的朋友,也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你暂且放心交给他吧。”
林望点点头,不禁又露出了担忧地神色。
“你可知道,小白为何事前往灭情教?”顾飞问。
林望犹豫了一下,看起来居然有几分颓丧,“可能……是为了他师姐吧。”
“师姐?”
“我也是听说的。青萼师姐被男子所骗,动心伤情,一怒之下脱离青穹派入了灭情教。阿策与青萼师姐也算是……”林望顿了顿,“也算是情谊深厚,自然放不得她如此自甘堕落。”
顾飞见他沮丧,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正巧花落心从楼上走了下来,说是让他们都上去看看。
几人回到房间,韩家公子正坐在桌边悠哉悠哉地喝着酒。
林望焦急地来到床边,看看床上的人,那人已转醒,只是面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
“阿策!”林望见他醒来,又是心疼又是惊喜。
“小望……”白策汐嘴上费力地动了动,挣扎着坐起身来。
林望赶紧拿了件衣服,披在他赤裸的身上,扶着他坐起来。
看到顾飞的时候,白策汐愣了愣神,像是在脑中搜索着回忆,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你……”
顾飞朝他点点头,也不多言,而是问向韩家公子,“他怎么样?”
“不怎么好,”韩家公子举着酒杯,抿一口酒,“我暂且压制了一下他体内的毒性,但是治标不治本。”
“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能治好他吗?!”林望着急起来。
崔涣之在边上拍拍林望,“林兄先别急,听韩公子把话说完。”
韩家公子继续道,“他内力充沛,如果单单只是落情掌,原本不至于如此。但也正因为他的纯阳内力充沛,才更加加剧了他的伤势。”
“你……什么意思?”林望问。
韩家公子放下酒杯起身,负手走到床边,握住林望的手腕探脉,过了一会儿放开说,“灭情教里,有什么东西吧?你们俩体内都吸进了那东西。你的少些,他……”韩家公子看向白策汐。“可就严重了。”
“东西?什么东西?”林望不解。
他怀里的白策汐忽然虚弱地道,“幽魂香。”
韩家公子一笑,“不错。你既然知道是幽魂香,还要闯进去,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自不量力呢?”
“喂!你说什么!”林望突然怒起来。
顾飞一把按住他,“韩公子,幽魂香是何物?”
韩家公子又走回桌边坐下,继续喝他的酒,说道,“幽魂香是专门克制男子阳性内功的毒物。灭情教中全是女子,修习的也都是阴性内功,此毒不仅对她们没有影响,反倒有助长功力的作用。她们教中想必常燃此香,所以灭情教中人虽不见得有多厉害,却无人能攻破。”
顾飞又问,“看起来,你早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韩家公子道,“我是知道她们有这么个东西,灭情教我又没进去过,怎知她们是不是真的有在用?”
“你究竟是什么人?!”林望越听越觉得这个韩家公子不简单。四大魔教都十分神秘,教中之事更是极少外传,此人却对这毒物了解至此,实在让人觉得蹊跷。
“哎哎,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兄,先救白兄弟要紧啊!”崔涣之也知道韩家公子身份敏感,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说得正是,”顾飞附和道,“你可有方法救他?”
韩家公子道,“原本有两种法子可以救他,现在,只剩下一种了。”
“为何只剩下一种?”顾飞问。
“另一种法子,需要去遥远的北疆采集药材,他现在只剩得半日的命,可等不到了。”韩家公子道。
“那另一种呢?”
韩家公子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微妙,似笑非笑,道,“我可以帮他把体内的毒逼出来,但是……”
“但是什么?”
韩家公子朝林望勾了勾食指,“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人。”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二回
林望把怀中人轻放到床上,狐疑地走到韩家公子身边。
韩家公子问道,“你可是说过,只要能救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是!”林望答得坚决。
“那如果要你一命换一命呢?”韩家公子问。
在场的都动了神色,只有林望依旧面色不改,“他是我过命的兄弟,要我一命,又有何妨?”
“不……不可……”床上的白策汐虚弱地撑起身子,皱着眉说道。
韩家公子挑挑眉,笑道,“好了好了,玩笑而已,也不是真要你性命。救他的方法我且告知你,附耳过来。”
林望弯腰,将耳朵凑过去。
韩家公子轻声与他耳语了几句,林望突然涨红了一张脸,震惊而又窘迫非常,道,“这……这……”
韩家公子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救还是不救,你自己考虑吧。”说着便起身,领了花落心等人出了房门。
师侄还未得救,顾飞也忧心不已,追上去询问,“韩公子,你与林少侠说了什么?”
韩家公子边走边道,“你少管闲事。”
顾飞一路追上,“我见林兄弟为难得紧。若此事我能够相助,在下必当……”
韩家公子噗嗤一笑,打断他,“你真想知道?”
顾飞道,“请韩公子指点。”
韩家公子道,“他身中之毒,要逼出不难,但是逼出之时血气翻涌,若不及时发泄,必当重创内腹。轻者半身不遂,重者性命不保。你确定,你要帮他?”
顾飞愣住,“发泄……你的意思是……”
韩家公子突然凑近顾飞,媚眼如丝,一脸坏笑,“就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
顾飞顿时一个激灵弹开身子,“这……没有其他办法了?”
韩家公子甩甩袖子,“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韩公子。”
顾飞几人闻声望去,林望站在门口,微低着头。
韩家公子转过身来,一脸趣味地看着他,“这么快就想好了?”
林望的脸上神情复杂,有犹豫,有沉痛,但也有坚决,“不用考虑了,救人要紧。我……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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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公子的房间就在隔壁,此时房中的四个人却沉浸在尴尬的气氛中。
“那个……咳……”崔涣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讨论?”顾飞也听不下去了。
花落心像个看好戏的调皮孩子,笑道,“换什么?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刚说完,隔壁房间就传来一声黏黏糊糊的吟叫。
“咳咳咳……”顾飞被茶水重重呛了一口。
“他们这……这这这要到什么时候?”崔涣之红着一张脸问。
“我怎么知道?”韩家公子轻笑。
非礼勿听。
顾飞还是觉得这听墙角的行为不怎么地道,虽然他们也不是故意为之。
“要不,还是改天再议吧。我先回房了。”顾飞道。
“真是拿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大侠没有办法,矫情。”韩家公子起身,“走吧,且去你屋里商议吧。”
他们换到顾飞的房间,果然清静了许多。
四人一时无话,韩家公子先打破了沉默。
“灭情教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那个白策汐说,教中到处都布满了幽魂香。这东西,越是功体强大的人影响越大。咱们若想在灭情教中,和那些女人正面对抗,恐怕会落得下风。”
顾飞想了想道,“未必需要正面交锋。在下要查的,只是那灭情教中是否有失踪孩童的线索,换而言之,只需要混入探查一番便可,只要不暴露行踪,想必可以免去一番争斗。”
“哦?”韩家公子忽然不怀好意地瞄他一眼,“就像你当初混入本教一样?”
“呃……”顾飞尴尬了一下,立即转移话题,“不知韩公子前往灭情教何事?可否告知?”
“我教中事务,不便告知。”韩家公子道,“不过倒也是混进去查探一番便可解决的事。”
“那便是了。”顾飞道,“只是……”
花落心突然怒道,“不行!”
顾飞语塞,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灭情教中都是女子,若要派人混入,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自然是扮不像的,可不就把主意打到我家公子头上了?!”
顾飞不得不感叹,这位小兄弟脑瓜转得真快……且不说他们四人中,就属韩家公子的样貌最似女子,而且他目前功体被封印,不会受到幽魂香的影响,确是不二人选。
只是韩家公子没有功力,万一被识破,却也凶险万分……顾飞犹豫半晌,无法出口。
崔涣之想了半天,开口道,“以韩公子之容貌,要扮作女子混入灭情教中当真不是难事……”
“不行!”
花落心知道韩家公子平生最不爱被当成女人,就算答应心中也一定不愿不快,便说道,“公子的安危为大,这事,我去吧。”
其他三人一愣,上下打量这个大眼睛的青年,身形比韩家公子矮小些,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顽皮任性了些。
几人看了一会儿,很快达成了一致。
“说得也是,以花公子的机智,倒是不妨一试。”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三回
罗裳裹身,略施粉黛,一番精心装扮之后,花落心出落得像个亭亭玉立妙龄少女,加之他声线本就轻薄,装起女子来意外地惟妙惟肖。花落心学着姑娘家扭着腰肢,又飞了几个媚眼,把一边的崔涣之都看直了眼。
他走到崔涣之身边,嫣然一笑,柔声道,“再这么看着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崔涣之一个激灵,不寒而栗。
花落心俏皮地咯咯笑了两声,一甩帕子,放开手脚蹦蹦跳跳地跑向韩家公子,“公子公子,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他们设了一个骗局,让花落心假扮成被相公抛弃的女子,投奔灭情教。
眼见一切打点妥当,然而韩家公子却连一句关心的嘱咐都没有,顾飞有些看不过去,上前道,“花公子,此去凶险,你千万多加小心。灭情教里虽然都是女子,却也危险重重,大意不得。”
“知了知了。”花落心随意地回了他一句。
韩家公子瞅了顾飞一眼,“顾大侠还真是心系天下人的安危啊。”
顾飞心里腹诽。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当主子的,不把手下的安危当一回事吗?
花落心很快便出门去了,至于用的什么手段混进灭情教,顾飞就不得而知了。
再次路过白策汐的房间时,是翌日午时,里头已没了动静。
顾飞左张有望了一下,颇有些不自在地慢慢附耳于门,房里真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突然传来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顾飞反应极快地蹿回几步,装作才路过的模样。一瞧,是林望耷拉着一张脸,端着一碗粥走了上来。
他见到顾飞,稍微提了提精神道,“顾大哥,你来了啊。”
顾飞干笑,强装镇定道,“哈哈,是啊!这个……咳,人没事了?”看那林望虽然神色上看不出欢喜,却十分安稳,想来白策汐该是无恙了。
“嗯……他没事了。”林望勉强地扯了一个笑,“顾大哥,帮个忙,把这粥送进去给他喝了吧。”
顾飞瞅了瞅他手里的白粥,“呃,这个不成问题,不过,你为何不自己送呀?”
林望面色一暗,道,“他现在……估计不想见我。”
顾飞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自己那师侄那么个个性,遭遇了这种事,还是被自己最好的兄弟……呃,定是不痛快的。
“好,我去瞧瞧他。”顾飞接过白粥,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音,顾飞就干脆推门而入了。
白策汐披散着一头乌发,坐在窗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枝头。他的道袍染血,已托人拿去清洗,此刻身上只披了件素色的外袍。皮肤上的红色已经褪去,此刻惨白惨白的,人看起来又清瘦了一圈。
“小白。”顾飞唤道。
白策汐呆了一下,见顾飞进来,立即拢了拢外袍的领口。虽然他极力掩饰,脖颈上殷红的痕迹还是没有逃过顾飞的眼睛。
“师叔。”他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行礼,身上某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控制不住地歪了一下身子。
“不必多礼,你歇着吧。”顾飞连忙阻止他,并把粥端到了他身边的木案上,“你伤势未愈,先来吃点东西。”
白策汐看了看白粥,一副没有胃口的模样,可是长辈的吩咐又不得不听从,登时犹豫起来。
“怎么,还要师叔我喂你?”顾飞板起脸,故作严肃。
“师侄不敢,”白策汐乖乖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
顾飞笑了。他本就与这孩子年纪相仿,这样拿辈分来压他也并非顾飞所愿,只是这孩子太过执拗严肃,此时想必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先逼他进食为要。
顾飞想安慰他几句,一张口又词穷,不想接人伤疤,只得转口问候问候门派安生,长辈安好,又闲话家常了几句,才问起了他前往灭情教的缘由。
白策汐此刻倒是出乎顾飞意料地心绪安宁,将事情娓娓道来。说来也不是什么奇闻异事,白策汐有一师姐为情所伤,遁入魔教。他前往灭情教就是为了说服师姐弃暗投明,回归正道。师姐也一心不愿离开,灭情教教主也自是不肯,她认定天下男人都是负心负情之心,便与其发生冲突打了起来。白策汐自小勤奋,武功修为不浅,只是被那幽魂香克制了阳性功体,才被打成重伤。
“师姐……是明惠师兄门下的那位吧?”顾飞猜想着。
“正是。”白策汐点头。
“此事你如此执着,莫非你倾慕于她?”
白策汐立即一脸诚惶诚恐,“师叔莫要乱说,以免坏了师姐名节。师姐从小待我如母,我对她是为敬重,自然也不愿见她误入歧途。”
“哦哦,原来如此。”顾飞恍然,嘿嘿一笑,转而道,“这次幸亏林兄弟到得及时,不然你恐怕凶多吉少了。说起来,他怎会知晓你的行踪?”
“我……不知。”说起林望,白策汐明显窘迫了许多。
“他是真的挺关心你的。”顾飞意有所指地道。
白策汐突然没了言语。
顾飞瞅了瞅,拍拍他道,“你别怪他,他也是为了救你。”
白策汐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手心都掐出了血痕,“我知道……”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韩家公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醒了也不知道赶紧让本公子来看看,莫不成是嫌命太大了?”
“韩公子。”顾飞礼节性地站起身,才发现此人今日居然未着面具。
韩家公子朝他挥了挥手,径直走向白策汐,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探脉。白策汐发呆似地望着他,之前受伤时意识不清,这会儿才瞧明白这人长得什么模样。天底下竟然有面貌如此令人惊艳的美人……
愣神间,韩家公子探完脉,动作利落地伸手一把扯开了白策汐的前襟。顿时,那人颈侧胸前的斑斑点点一览无余,着实精彩。
“你做什么?!”白策汐惊慌又恼怒,抽回手赶紧拉拢了衣襟。
“做什么?自然是看你的伤势。”韩家公子说得理直气壮,跟着邪魅一笑,“难不成,专门为了看那小子做的好事?”
“你!!!”白策汐气结,一张面孔羞愤地得通红。
顾飞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韩公子,他的毒已经解了吧?”
“解了解了。”韩家公子笑得意味深长,“解得挺彻底,看来那小子很卖力嘛。”
顾飞怕他再说下去,自己这个脸皮薄的小师侄要被激到吐血,赶紧推了韩家公子出门,一边回头对白策汐道,“小白啊,你先好好歇息吧,师叔回头再来看你。”
关上门,韩家公子一把甩开顾飞,“放开,顾大侠,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又不是大闺女,要什么体统。”顾飞也发现了,对待不害臊的人,就该用不害臊的办法。
“哦?”韩家公子眯了眯双眼,“这可不像大侠说的话。”
“小白他面子薄,你以后别对他说那样的话了。”顾飞道。
韩家公子一脸无辜,“做都做了,不让人说?”
顾飞没好气,决定给这个顽劣的家伙一点小小的教训。他一步上前,突然揽住了那人的腰身,手臂一收,那人被紧紧圈在了自己怀里。
顾飞神色肃杀地看着面前离自己不到一寸的人,几乎要与他顶着鼻尖,威胁道,“你若再这般说话,我就让你也试试,身居人下的滋味。”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四回
韩家公子似是没料到顾飞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愣了下神,跟着狡黠一笑,慢慢凑近他,“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千里一醉顾大侠,要怎么让我身居人下啊?”
顾飞忽然发现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看着那人不断靠近,他的身子却一点点后仰。他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打算轻薄于他。
忽然间,崔涣之匆匆忙忙跑了上来,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顾飞宛如遇到救星,连忙放开韩家公子,一本正经地接话道,“崔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崔涣之急急忙忙递上一纸书信,道,“这是有人托掌柜给咱们的,顾兄,你快看看。”
顾飞打开书信一瞧,神色一变,将信纸又递给了韩家公子,“花兄弟出事了。”
韩家公子抖来一看,这封信竟是颜景玉写给他的,信中所书。花落心混入灭情教教中一事已被识破,让韩家公子前去领人。
“被识破了?花兄弟不会有危险吧?”顾飞皱眉担忧。
韩家公子却意外平静,“不必担忧,那女人认得落心是我教中人,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颜景玉认得他?”
“是啊。也认得我,若是我去,只会更容易被识破。”韩家公子说。
“那你为何不早说?”崔涣之急道。
韩家公子瞟了他一眼,“颜景玉是灭情教主的亲妹,在教内地位颇高,落心只是扮作下人混入,本应得不到她注意。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叫她认了出来。”
“那个颜景玉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顾飞听着,就觉得此人与孤天教必有渊源。
韩家公子叹气,道,“和我是没什么关系的。她曾嫁给我父亲,但是在我出生前,就已经被我老爹休了。”
搞半天,是韩家公子他老爹的风流韵事啊……
“那……那我们该如何行事?”崔涣之问道。
韩家公子洒脱地甩了甩袖子,“既然对方相邀,前去接人便是了。”
灭情教中烟雾袅袅,香氛围绕,处处都是诱惑的甜香。
“好香啊……”崔涣之嘟囔道。
“嗯,你若嫌死得不够快,便可再多闻一些。”韩家公子闪着纸扇,一路前行。他内力被封,此香于他倒是无碍。
“什么……这、这是……”
“这应该就是幽魂香了。”顾飞跟在一旁行走,他已暗自封闭了几处要穴,然而依旧挡不住这香味的无孔不入,落入丹田,便是一股酥柔的邪劲,越是阳性功力高强的人,受之影响越大。
灭情教并没有为难几人,经侍卫引路来到大殿,就见两名着装华丽的女子分别端坐于正位侧位之上,周围的女子侍从皆是毕恭毕敬。
韩家公子收了纸扇,微微行了个礼,“颜教主,颜夫人。”“教主”唤的是颜景卿,“夫人”唤的是颜景玉。
颜景卿睁开闭着的双眼,冷漠地瞧了底下几个男人一眼,“你就是韩天的儿子?”
“小侄正是。”韩家公子直起身子。
“传闻你貌若天仙,天下女子皆无人能与你媲美,看来,只是江湖传言了。”颜景卿道。
“哪里哪里。”韩家公子顶着一脸人皮面具,还谦虚上了。
一边的颜景玉奇怪地瞧了半天,突然道,“你不是韩霄,还是说,你不敢以真面目视人?”
韩家公子笑了笑,“颜夫人,小侄是怕你看到我这张脸,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你!”颜景玉突然怒目而视,站起身来。当年她与韩家公子的父亲韩天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后有一天,韩天突然迷恋上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那狐狸精纵然长得倾国倾城,却也是红颜薄命,诞下一子后便离世而去。只是这儿子竟与他生母有八分相像,每次见到那张脸,就让她十分不快,忍不住想加害一下,终是被韩天发现,一纸休书赶出了孤天教。
颜景玉在一旁怒容尽显,颜景卿却坐在主座上纹丝不动,沉声道,“我倒是想见见,祸害我妹妹的男人的儿子,长成什么样子。”话音刚落,只见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有什么东西飞速射向了韩家公子。
黑影瞬间闪过,“叮”地一声,那东西被击飞出去,眨眼间,顾飞已插剑回鞘,护到韩家公子身前。
颜景卿眯起了眼,手一扬,衣袖翻飞间几十枚暗器同时射了出去。
顾飞运气一震,那几十枚暗器便纷纷被震飞出去。
颜景卿睁大了眼狞笑道,“好小子,敢在我教中如此动手,你算什么东西?!”
顾飞握剑抱拳,道,“在下顾飞,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颜教主海涵。”
“顾飞……”颜景卿叨念着这名字,顿时恍悟,“哦……顾家的那个四少爷,号称千里一醉的顾大侠……”跟着冷笑了起来,“你居然会与孤天教之人为伍,是你这大侠之名传言有虚,还是说,你也被那狐狸媚子迷了心窍?”
顾飞皱眉道,“颜教主请慎言,莫要辱没韩公子。”
颜景卿扬了扬眉毛,“哟,还挺护着他……看来今天我非要看看,我这贤侄长成什么祸国殃民的模样了……”颜景卿说着,人已站了起来,手一抓,不远处的一把长剑便脱出了剑鞘,飞到了她手中。
韩家公子一把把身前的顾飞推到边上,挤身上前笑道,“颜教主莫要动怒,既然教主想看小侄的脸,小侄给教主看便是。”说着,韩家公子一把扯下了面具,露出了美丽绝伦的面孔。
那颜景卿看着韩家公子,瞪大了双眼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坐了下去,微微点头道,“你竟身为男子,可惜了这张脸……说吧,你派人混入我教,是何用意?”
韩家公子将事情如实告之,毕竟他们也并无歹意。而顾飞也终于知道,韩家公子前来灭情教,是为了找寻他失踪多时的父亲。
“事情就是如此,本也是为了不打扰贵教清修,才出此下策。”韩家公子道。
颜景卿听完,说道,“你父亲韩天并未来过我教,他若敢来,我必将他粉身碎骨,以解我妹妹心头之恨。至于这位顾大侠所寻孩童之事,我教中只收伤情女子,虏获孩童此等下作行当,我等定不会所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搜查一番。只是若搜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今天也别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韩家公子与顾飞对望一眼,顾飞道,“颜教主快人快语,顾某佩服。自然也是相信教主所言的。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等不便再做打扰,请教主归还花公子,随我等离去。”
颜景卿忽然起身,缓缓走了下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灭情教岂是如此随意进出的地方……”她说着,已经来到顾飞身前,一双眼睛直盯着顾飞。
“那如何做,教主才愿意放我们离去?”顾飞警惕道。
颜景卿嫣然一笑,手臂突然挂到顾飞肩头,一改方才冷漠的模样,媚态尽现,“不如顾大侠留宿我教中一夜?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们平安走出这里。”
顾飞一下挣开她的手臂,严肃道,“教主自重!”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五回
颜景卿见顾飞如此反应,不屑道,“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韩家公子十分好笑地看着这场戏码,幸灾乐祸般地前来添油加醋,“顾大侠,颜教主盛情相邀,你又何必不解风情呢。颜教主这般倾城美人心悦于你,你还有何不乐意的?”
女人,凡是被夸赞外表美丽,心中都会愉悦不已。这颜景卿自是也不例外。
然而,顾飞却被他这玩笑惹怒了,瞪向韩家公子的眼中带着野兽般的凶悍。
韩家公子一凛,心中顿生惧意。这男人平素温和体贴,真的动起怒来,竟是这般可怕模样。只是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他为何如此……
“此事当真不可,请教主换个条件。”顾飞坚持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颜景卿说着,已挥剑而上。
既然能成魔教,这教主也可称一句“女魔头”,顾飞哪敢怠慢,手中宝剑已出,顿时一阵刀光剑影,二人已战成一团。
顾飞为了抵制幽魂香的侵入,封闭了几大要穴,这便也封闭了大部分功体,此刻对上强敌,颇有些力不从心,但一招一式仍使得稳健。
颜景卿心下骇然,顾飞才使出几成功力就能与她打至平手,且招式间找不到一丝破绽,这后生晚辈果然可怕!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并非浪得虚名!
忽有一瞬,剑锋错开之际,剑尖直指韩家公子而去,顾飞顿时方寸大乱,急迫地去护韩家公子。
颜景卿笑了,美丽的面孔扭曲得疯狂而狰狞,她终于发现了顾飞的弱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千里一醉顾大侠,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将如此大的一个破绽带在身边闯荡江湖,简直是不想活命!你这样的男人,韩家公子这样的男人,注定要辜负祸害世间多少女子的痴情,你们都该死!
她猛然运起全身功力,澎湃的一掌直逼向韩家公子而去。
顾飞察觉到不对,无暇思量,全身一震,瞬间解开身上被封锁的要穴,翻手与之轰然对下了这一掌!
天底下,能见到千里一醉全力一掌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用不着;能接下千里一醉全力一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因为他太仁慈。这一掌,为护心爱之人,顾飞乱了心神,没了分寸。浑厚的内力将颜景卿瞬间震飞出去,落回座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顾飞失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惊讶地望向韩家公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为了他,我才会如此失措,为了他,我不禁拼尽全力,都是为了他……韩家公子!是男也好,是女也好,自己早就沦陷在这人的生命里,哪怕为他丢掉性命,自己也不会犹豫分毫、后悔分毫!
灭情教的教众见教主被伤,纷纷群起而围之。颜景玉大怒,上前扶住其姐,喝令道,“别让他们走出这大殿!杀无赦!”
人群围上,崔涣之和顾飞将韩家公子护在中间,前后招架。忽地一道黑影落下,同样将韩家公子护住,赫然是剑鬼!
“我们快走!”剑鬼的声音干脆而低沉。他也是男人,同样会受这幽魂香的影响,此地不宜久留。
顾飞却意外见到韩家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来不及细想,用剑拄地,身子不禁一个踉跄。忽然方才一掌,已经解封了穴道,此刻幽魂香大肆入体,顾飞勉力顶住教众的攻势,只觉得血脉涌动,那股邪柔气劲在腹间翻滚。
就在场面混乱之际,突然有个教徒打扮的人向着群女挥洒了一把粉末,顿时殿内烟雾四起,刺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混乱中,那教徒伸手扶向韩家公子,顾飞几下架住他的的手。那人连忙露出了兜帽下一种娇俏的面孔,“顾大侠,是我!”
几人一看,竟是换了一身教众装扮的花落心。
“落心!”韩家公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飞终于看到,韩家公子眼中那一瞬间不易察觉的欣喜,也终于明白,那人刚才在犹豫什么……自己怎么会觉得他无情?自己根本不懂他……
“先别说了,跟我来!”趁着烟雾未消,花落心带着几人进了侧殿,又一番前进,越走越偏。
“从正门跑,她们很快会追来,我摸到这条路,她们一定想不到!”花落心边快步走,边说道。
“那群女人,没有为难你吧?”顾飞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待遇,就不寒而栗。
“我也没想到,颜夫人竟还记得我这张脸,属下的错,实在是大意了。不过这些小姑娘还是太单纯,找个破地牢就想把我关起来,也不看看哥哥我是从哪里出来的。”这还没脱离险境呢,花落心又摇头晃脑地得意上了。
“幽魂香……”崔涣之怕他也吸多了。
“没事没事,我也封了功体。这香只要不运功就没大碍。”花落心说着,瞧了眼顾飞,“呃,顾……大侠,你还好吧?”
顾飞没说话,眉头紧皱,面上颈上已泛出大片红色,汗珠不停地落下,手上却拉着韩家公子赶路。
韩家公子见他连话都答不出来,也知他现在十分煎熬。刚才顾飞解开功力替他挡下那一掌,也如同把自己的命交了出去,越是功力深厚的人,对此香的中毒越深,以顾飞的功力,恐怕……韩家公子一边随他赶路,一边不动声色地拉过他的手腕探脉。
几人弯弯绕绕,终于从一扇极不起眼的小门出了灭情教。
韩家公子问了下方位,随即对几人说,“姓崔的小子,你即刻去客栈找林望和白策汐,那里已被灭情教知晓,不可久留,你带他们找地方躲避几天。剑鬼,你在这附近留下,注意她们的动向。落心,你跟我们来。三天之后,城门口见。”说着,韩家公子拉了顾飞就走。
“韩公子,你们去哪儿?”崔涣之看他走得如此匆忙,担忧问道。
也不知顾飞哪里一痛,突然一口血从嘴角溢出流了下来。
“顾兄!”
“想救他就快滚!”韩家公子终于也急了。说着,不再理会几人,一边拉走顾飞,一边对花落心道,“落心,去找匹马来,快!”
几人分头离去,韩家公子和顾飞跑远了一些,待在一处林中。
韩家公子扶着顾飞靠着树干坐下,撕下一截袖子替他擦去嘴边的血迹,跟着一伸手,抽开了顾飞袍子的腰带。
顾飞一把按住他的手,喘着粗气道,“你、你干什么……”
韩家公子冷静地看着他,道,“救你。”说着推开他的手,又抽开了一截腰带。
顾飞再次按住他,“这幽魂香……到、到底是……什么毒?”
韩家公子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你感觉,是何物呢?”他知道顾飞心中一定有答案,“白策汐之所以会伤得这么重,原因并不在落情掌,而是这幽魂香。他固执地把药性全牢牢锁在体内,不得发泄,自然内伤。”
“你……你说要……救我……是想……”顾飞觉得自己已在崩溃边缘,前所未有的燥热,浑身像在被灼烧一般,可依旧强硬地不让神志涣散。
韩家公子忽然贴上去,吻住了顾飞的嘴唇,手下一动,已握住了某个要命的地方。
顾飞冷不丁地轻轻一颤,听到那人在自己唇间喃喃,“便宜你了……”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六回-第三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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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会儿,天下第一的顾大侠终究是夹带着几分克制,在稍稍得以缓解之后,立即替韩家公子穿好了衣裳,放他靠在树边休息,而自己则扛着剩下的药性打坐开始调息……这要是全发泄在韩家公子身上,顾飞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弄伤了他。
半个时辰后,顾飞体内的异样得到平息,收了气息,才见到韩家公子懒懒地靠在树干上,一动没动,一双桃花眼勾魂似地瞧着自己。顾飞一怔,想开口,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还是韩家公子先开了口。
韩家公子:“没事了?”
顾飞瞧见他脖子上隐隐露出的一点殷红,突然心虚得紧,尴尬地“嗯”了一声。
韩家公子像没力气似的,微微抬了下手,向就在眼前的顾飞示意,“手,过来。”
顾飞不敢有异议,连忙过去把一只手交到了他手上,韩家公子便替他搭脉,不一会儿就推开了,软绵绵地说,“你是怪物吧,这么快就驱散了药性,”跟着叹了口气,“唉……看来我这亏是白吃了。”
“不不……”顾飞脱口而出,跟着便想抽自己一棍子,“你……多谢你救我……冒犯你了……”刚才确实迫于无奈,如果没有韩家公子及时帮他一把,他现在怕是没办法这么完好地坐在这儿。顾飞心里有百般歉意,可总觉得要是说出了口,有些本该有的情分就会被划得干净。
韩家公子微微勾了勾嘴角,显得满不在乎。
顾飞见他未免过分慵懒了些,才小心翼翼地察看起他的身子,“你……你没事吧?”
韩家公子轻微地动了动身子,没精神地抖出一个字,“……疼。”
顾飞想起他疼的原因,脸轰地着了火,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韩家公子一下乐了,原本的讥笑因为疲惫竟显出了几分温柔,“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顾飞半边愧疚半边恼怒地盯着他,实在不知道拿这人怎么办才好,只得选择避而不答,正经道,“我先找个地方替你清洗一下。”
他们身处的这片林子顾飞有印象,不远处就是当时韩家公子洗澡的那处湖泊,湖水还算得清爽。韩家公子身上大伤没有,小伤密密,多是一些被干树皮树枝擦伤的小口子,算不得疼,疼的主要就是一处,牵扯起来龇牙咧嘴地直哼哼。顾飞也不敢带着他骑马了,抱着人运起轻功来到了附近的湖泊。
褪去二人衣裳,顾飞抱着韩家公子轻轻下了水。湖水冰凉,冻得韩家公子本能地贴住顾飞火热的皮肤取暖。惹得顾飞倒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了十遍静心诀,才开始替挂在自己身上的韩家公子清洗。为了不再惹出“事端”,顾飞还故意找话聊着些煞风景的正经事。
顾飞:“那灭情教说是专门收留些伤情的善良女子,可怎会焚着此等妖邪之物?”
韩家公子:“不然,你以为,魔教二字是随随便便就能担的吗?总得有些啊……诡怪的东西……嘶——疼疼疼——”
顾飞连忙放轻了动作,手已摸到那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道:“可她们到底为何?”
韩家公子:“我哪儿知道?本公子又不是女人。也许,是为了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又或许,就是想看男人出糗吧……”
顾飞想起他似乎总在意此事,便开口澄清,“我没把你当女人。”
韩家公子挂在他身上一顿,跟着隐隐笑起来,“是呀……顾大侠是没把我当女人,如若换成个女子,想必顾大侠还能怜香惜玉一些。”说着,把着水下顾飞正在替他清洗的那只手,往自己的痛处又捅了捅。
“你……”顾飞窘得又红了脸,“你别闹我,不然有的你苦头吃。”
也许是真的没了力气,韩家公子抿着嘴笑,竟乖乖地不动了,似乎还极力忍耐着不漏出声响,某处却不受控制地坚硬起来。
顾飞和他人贴着人,哪能感受不到变化,无奈道:“马上就好……你忍一忍……”
韩家公子一下从顾飞身上拉开距离,怒道:“你他妈被人这么摸的时候忍一个我看看!!!”说着,不客气地水下一把握住顾飞,那里早就硬得不像话了。
顾飞冷不丁地一个激灵,去按他作怪的手,急道:“你干什么!”
韩家公子这下是真的抓住了顾飞的“把柄”,坏笑道,“顾大侠,你倒是也忍一个……”
顾飞依旧不动摇,“不碍事,我一会儿念下静……”
“静你姥姥!”韩家公子一下抱住顾飞,吻上他的唇,将“静心诀”剩下的两字堵在了无声之中……
幽静的湖水,终是泛起了一阵阵波澜……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八回
情事过后,韩家公子着实有些行动不便,这天夜里,顾飞便带着韩家公子在附近找了个山洞,暂且休息。
顾飞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些甘草,铺了个还算柔软的“床榻”,又捡了些树枝搭起柴火烤了两只野兔,两人吃饱喝足,就偎在一起发呆,看着柴火在眼前噼里啪啦地跳动,享受这江湖纷乱中难得的安宁。
“你干这些粗活怎么这么熟练?”韩家公子没有内力,又刚遭完折腾,身子弱些,荒郊野外的到了夜里有些畏寒,顾飞便把人拥在怀里,替他驱赶寒意。
“习惯了,这些年跑江湖,多的是住不上客栈的时候,露宿野外也是常事。到了西北苦寒之地,更糟的地方都睡过,有时候几天都吃不上一口干粮。”顾飞道。
韩家公子奇怪道:“你不是顾家四少爷吗?干嘛没事找事吃这些苦?”他还记得顾飞有个兄长,那一看就是一身的富贵病。
顾飞说:“男儿志在四方,人往世间走一遭,也得活出点名堂不是?再说了,尝尽世间百苦,方知何为安乐。”
韩家公子不屑地哼笑一声,“所以当大侠的,天生就是劳碌命?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顾飞也不恼,轻柔地跟他说道,“你生得富贵,也许不能明白,有时候自己的绵薄之力,却能救人于水火。许多人生来便陷于困苦灾难,谁不想生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人命哪有贵贱之分。”
韩家公子撇撇嘴,不想跟他聊这些大义恩德的无聊事,他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
“喂,你藏起来那个剑穗,哪儿来的?”韩家公子问道。那流苏的编法和常物不同,出自他教中一位弟子之手,他原本觉得好看,便取来挂在心爱的酒壶上,不想多年前一次外出弄丢了。
“多年之前捡的,”认清了自己的心,顾飞也不再隐瞒,“在一处酒库里。”
“什么东西都乱捡,也不嫌脏……”韩家公子嘴上埋汰,面上却笑开了。
“那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酒鬼,把一整个酒库的酒都偷光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奇怪……”顾飞语气刻意,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你这么多年还留着这么个破东西做什么?”韩家公子问。
顾飞望着跳动的火焰,低声道,“一朝醉,梦难醒……留个念想……”
韩家公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顾大侠这么早就打我主意了?”
顾飞道,“江湖之大,人海茫茫,我没想过居然真的还能遇见你。”
“现在遇到了,又当如何?”韩家公子问。
顾飞紧了紧拥人的手臂,又顺势握住韩家公子的一只手,郑重道,“定不负君。”
韩家公子笑得一脸不信,“你可想好了再说,你们这些名门大侠说的话,要是哪天牛皮吹破食言了,可是要名誉扫地遗臭万年的。”
“君子一言。”顾飞淡淡说道,心中又想起临危之下自己最真切的心绪,“命都可以给你。”
韩家公子听罢,猖狂大笑两声,突然侧过身,一手抬起顾飞的下巴,仿佛哪里的土匪恶霸上身一般,道:“往后你就是本公子的人了,要好好伺候你夫君,知不知道?”
顾飞看着他,忽地冷笑,抬手就点了他穴道。
韩家公子有不祥的预感,“做什么?”
顾飞满脸正直,“当然是伺候韩公子了。”
第二天,顾飞左右手各提着一只野鸡,哼着小调儿回来时,正遇上醒来的韩家公子满脸阴云地坐起身来。
“醒了?”顾大侠春风满面,精神爽朗。
韩家公子不说话,阴郁的神情添上了暴风雨的神色。
顾飞一看大事不妙,连忙狗腿地转移话头,“呃、你饿了吧?我这就给你烤野鸡。”
韩家公子依旧没吱声,生闷气般地一提盖在他身上顾飞的外衣,背过身去又躺下了。
这家伙,昨夜点了他穴道,又撩拨似地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结果最后说什么“养精蓄锐”,便抱着他睡了……弄得他一身不痛快,简直要憋出内伤来。这样想着,韩家公子胡乱地卷起身上顾飞的外衫,狠狠往边上一甩。
顾飞噤若寒蝉,默默烤鸡……
原本约定了三天后与众人汇合,没想到顾韩二人修养一夜便恢复了精神,韩家公子收到剑鬼飞信,得知灭请教没有丝毫动静,而顾飞心系孩童走失一事,二人便决定提早返回一探。
他们在镇上挑了间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房,韩家公子便召来了剑鬼。
“你是说,灭情教这一日一夜,全无一人出教?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韩家公子狐疑地敲着桌子。
“是,除非她们有别的出入口。”剑鬼说着,不禁偷瞄一眼站在一旁的顾飞。只见顾大侠持剑抱臂,站在一个离韩家公子十分微妙的距离,再近一分难免显得过于亲密,再远一分则无法保护周到。
剑鬼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份护卫之职,也许不久之后就能拱手让人了。
“剑鬼,剑鬼?!”韩家公子皱眉。
“啊、是。”剑鬼慌忙收神。
“是什么是?你怎么魂不守舍的?”韩家公子问道。
“也许是那幽魂香的影响还未散尽吧,属下无碍。”剑鬼也难得胡诌了一把,黝黑的面皮下有丁点心虚的脸红。
“过来,我看看。”韩家公子道。
剑鬼走近,伸出一手给韩家公子诊脉,一瞥眼,竟不当心瞅到了韩家公子虚掩的领口下藏着些羞于示人的痕迹。昨日分别,剑鬼自然是知道顾飞是怎样个状况,他俩这一走又会是怎样个状况。可他还是直觉哪里不太对,又瞅瞅顾飞行动如常,自家公子行动却有些不利索,当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双小眼睛定在了顾大侠身上。
顾飞立即就感受到了这奇异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无事,无事。”剑鬼道。
教主啊!!!是属下没有照顾好少主!!!咱们家少主竟然做了下面的那个!!!剑鬼欲哭无泪。
“你心绪不宁,看来是还未恢复。”韩家公子把着脉道,却未看出剑鬼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放开剑鬼,韩家公子又问,“对了,怎么就你一人前来,落心呢?”
剑鬼:“呃……”
韩家公子蹙眉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他怎么了?”
“他……”剑鬼再三犹豫,还是说了出来,“他觉得灭情教无人追出有所古怪,又……又混进教中查探去了。”
“胡闹!!!”韩家公子拍案而起,“自作聪明!没有命令擅自行动,他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顾飞忽然将手轻柔地放在韩家公子肩上,“别动气,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花兄弟寻回来。”
“我也去!”白策汐忽然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望和崔涣之二人。
顾飞:“你们怎么找来的……”
剑鬼:“是我公子让我告知他们的。”
林望:“我们离开客栈,才发现根本相安无事,静得有些太奇怪了,便回来看看。”
白策汐:“我必须再去一次灭情教,我还没有见到师姐。”
顾飞:“你的伤……”
白策汐:“我的伤无碍,我……”
“等等,嘘——”顾飞突然示意大家噤声,聆听了一下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忽然间,房门被一道真气掀了开来,一位华服的妖艳女子带着四五名随从,踏门而入,带着一阵奇异的香气。
剑鬼转身消失不见,隐匿了起来,众人都是戒备,顾飞抬掌一落,掌风呼啸着便将那诡异的香气散尽了。
韩家公子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只是抖了抖衣袖,举起桌上的酒杯小酌一口,再道,“我道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原来是等着人引路,你是跟着谁过来的?玉姨。”
来人正是颜景玉。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三十九回
“这不重要。”颜景玉一脸严肃,神色紧张,却少带着些敌意。
“哦?”韩家公子一眼便瞧出她神色不对,必有蹊跷,继而不动声色地问道,“那玉姨跟过来,是何用意?”
“没时间了,明人不说暗话,韩霄,我要你跟我回去一趟。”颜景玉道。
闻言,顾飞立刻微微举剑挡在了韩家公子身前。
“小子,不必紧张,”颜景玉说,“你打伤我姐姐,这笔账我先记着。姐姐伤势太重,韩霄,我知道你医术好,只要你救回我姐姐性命,这次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我姐姐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镇子!”
韩家公子笑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杯酒,不疾不徐地道,“哦,原来是来求人的。”
“你……!”颜景玉一下被戳中了弱点,颇有些恼羞成怒。
“可玉姨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啊。”韩家公子道。
“是你们伤人在先!私闯我教!你……你还有理了!”颜景玉怒道。
“这话又不对了,落心我只是派他偷偷潜入,若不是你们拿了他邀我们过去,我们又岂想叨扰?这哪儿来的私闯?要说出手,那也是你们要杀我们在先啊!顾大侠只是自卫而已,颜教主若是不动手,咱们顾大侠又怎么会失手将她打伤?”韩家公子苦口婆心。
“我没时间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颜景玉知道韩家公子是捏住了她的要害,无可奈何道,“你……你不是想知道韩天在哪儿吗?我知道一些事,你若是救我姐姐,我可以告知你一些线索。”
韩家公子沉思状,似乎还有什么不满,想了一会儿道,“咱们顾大侠的师弟,可是也伤在贵教教主手下呢。”
一群人眼光齐刷刷地转向白策汐,那人也丝毫不客气,板着脸道,“你们赶紧放了我师姐!”
这小子之前来闹事,颜景玉也知道他所求为何,说道,“入教是你师姐自己的意愿,你要带她回去,那便自己问她情不情愿吧,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嗯嗯,”韩家公子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你现在就说出我爹的下落吧。”
“不行!你先跟我回去救人。”颜景玉道。
“那怎么成?我怎么知道你给的线索是不是派得上用场?”韩家公子道。
“那我又怎么知道我说出了线索,你会不会不守信用呢?”颜景玉反问。
韩家公子把袖子一扬,“这一位,名满江湖的四季山庄顾大侠,”跟着又换了个方向大手一挥,“这一位,崔盟主的大公子崔大侠。看见没?都是响当当的名门正派、一言九鼎的人物。你能不信我,你总信得过他们吧?”
崔涣之被指得猝不及防,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倒是顾飞丝毫不为所动,还顺势抱拳道,“在下愿以人格担保,为韩公子作证。”
不知道为啥,在暗处盯着一切的剑鬼,脑海里默默飘过四个大字——狼狈为奸……
颜景玉已经失了耐性,却依旧皱了皱眉,问了一句,“你替他作保?你们什么关系?”
韩家公子只是笑而不答,“行了吧?玉姨您也算是我曾经的大娘,为难你,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颜景玉思索片刻,便道,“罢了。你说前阵子有个女人托信给韩天是吗?我也许知道那女人是谁。韩天这个负心汉,在娶我之前,曾与一名扶风派的女子也有过一段过往。”
“诶?!”林望惊讶地喊了一声。扶风派?那不就是……自己哪位的师叔?
“不过后来受到扶风派的反对,听闻那女子后来退出了门派,另嫁他人,隐居于市。”颜景玉道。
“退出了门派?怎么没和韩……”林望舌头打了个结,顾忌着在场的韩家公子,改口道,“韩教主,私奔吗?”
看着颜景玉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精彩,韩家公子乐道,“我爹这不是……娶了我玉姨吗?”他都不用亲耳听到,都能猜了个大概。当时逼着他爹明媒正娶的女人,不就是把那个扶风派的女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吗?这么多年了,还如此在意那女子的行踪,女人真是……可怕的动物啊。
颜景玉顾不上嫉恨与难堪,开口道,“那女子姓戴,你要是想找她,可以去扶风派打听打听。”
“这么久远的事了,既然早就退出门派,扶风派真的有人会知道她的行踪?”韩家公子疑问。
颜景玉却笑得很古怪,“别人也许不知道,谢振尧一定知道。”
“师傅?!”林望又惊呆了。谢振尧是扶风派现如今的掌门,也正是他的亲传师傅。
韩家公子心中了然,听这话里的意思,敢情这谢振尧和那戴姓女子还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消息我已经告诉你了,若有半点虚言,叫我不得好死。行了吧?你赶紧随我动身。”颜景玉急道。
“等等,”韩家公子说着,手一扬,飞出了什么东西,被颜景玉一手接住,“去你们地头,我得保证咱们这一行人有进有出才行。只能委屈一下玉姨你,给我们当一当人质了。”
颜景玉摊开手掌一看,手里赫然是两颗颜色不同的药丸,她心下了然,那韩家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这东西,多半有毒。
“吃了它,我们走一趟,平安出来,我给你解药。”韩家公子说得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事到如今,颜景玉也无路可退了,便一口吞了两颗药丸,又点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穴,愤愤地一甩袖子,“走吧!”
一行人启程前往灭情教。途中,顾飞跟在韩家公子身边悄悄问道,“你又忽悠人?”
“什么忽悠人?”韩家公子满脸听不懂。
“你给她吃的,是普通的药吧?”顾飞小声说道。跟着韩家公子这些日子,药材见了不少,毒药什么的还真没见过。
“怎么可能?”韩家公子莫名其妙,“就是毒药。”
“毒药?你哪儿来的毒药?”顾飞不信。
韩家公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我是没有,可……唐御天有啊!”
也许是离得太近,顾飞一哆嗦,仿佛听到他细雨润物般的轻笑,一不小心渗进了心田。可来不及回味,顾飞就发觉事情不妙,差点喊出声,又顾忌着压低了声音,“唐御天的毒?!那、那可是唐门的毒啊!”剧毒啊!
“是啊。”韩家公子说得轻描淡写,“你没见我给了她两颗药丸吗?第一颗是唐门剧毒,第二颗,是一半解药。”
“哦……”顾飞放下心来,可一细想又觉得不对,唐门之人带毒是为了杀人,那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可没听说过随身还带着解药的。“你哪儿来的解药?”
韩家公子白了他一眼,“我做的啊。”
“啊?”顾飞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
韩家公子拿扇子一拍顾飞脑门,“都跟你说过了,唐门的毒,老子背都能背下来。区区解药,本公子前几天路过药材铺子的时候,随手就给捏出来了。”
顾飞摸着脑门,“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
守卫在暗处的剑鬼见到这一幕,心中又无奈地飘过四个字——打情骂俏……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四十回
韩家公子一行人跟着颜景玉再次踏进灭情教,教中旖旎的香烟未散,气味却已不像之前那般浓烈,更混入了一些其他药香以作中和。顾飞试着行了一下真气,发现这般程度于他们倒是无碍,便放心了一大半。
韩家公子诊治病人不能有旁人在场,颜景玉便安排了其他人在前殿休息。顾飞担忧韩家公子安危,执意跟在身侧,韩家公子也没阻拦。只是在进入教主卧房之前,韩家公子瞥向某个暗处角落,意有所指地微微颔首,那处便有一道黑影飞快闪过。
顾飞浓眉微挑,不动声色地跟着韩家公子进入房中,他知道,韩家公子是在指使暗处的剑鬼做什么事。至于什么事,他多半也能猜出几分,之前花落心再次混进灭情教,至今没有消息,韩家公子怕是差剑鬼寻人去了。
白策汐被带去见他的师姐,前殿里坐着的崔涣之看看身边仅有的林望,歪过头去悄悄问道,“林兄弟,你觉不觉得,顾兄这次回来,和那韩公子之间,十分……十分古怪?”
“有吗?”林望装傻,“崔兄多心了吧。”他又不是不知道幽魂香毒的解法,哪会不知道顾飞和韩家公子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这样想着,面颊上不禁飘出一层青涩的绯红,又想起白策汐至今不肯与自己说话,心一下又坠到了地底。
“怎么会!”崔涣之觉得自己声音似乎大了些,又压低了嗓子道,“之前我看顾兄像是中了毒,那天韩公子将他带走,是不是……是不是……”他说着说着,就见林望的面色越来越红,这才猛然想起那天在客栈被迫听墙根的事儿,忽地就闭了嘴。
自己这个猪脑袋!跟谁八卦不好,偏偏跟这小子说这事儿……江湖中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多的是郎才女貌、英雄配美人的美谈佳话,偏偏这些个大好青年就和男人纠扯不清了?顾飞是,这个扶风派的林望也是!他的小妹崔婧诗向来钟情顾飞,若是知晓了此事,怕是要伤心一场了……
崔涣之感叹着,二人就这样枯坐了一个时辰,白策汐倒是先回来了。林望连忙起身去迎,白策汐却生硬地绕过他,走向了崔涣之身边。林望只好垂了脑袋跟着他身后。
崔涣之一看,赶紧上前打圆场,“白兄弟,如何?见到你师姐了吗?”
白策汐看起来平静又失落,点点头,“师姐不肯跟我走。她果然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说是,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
崔涣之:“什么?哪里不好清静?偏要留在魔教……”
殿旁留作看守的魔教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崔涣之顿了顿,继续改口说道,“留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好?”
白策汐道:“罢了,师姐说,这里并非外人所道那般穷凶极恶,皆是些苦命女子,互相照料罢了。她留在此处,还能看着她们中的一些走火入魔之人无法为恶。既然师姐执意不肯离开,我也不便强求。”
崔涣之:“就这样?她知不知道你为了她差点……”
白策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凌厉的眼刀飞了过去。这孤高道人的怒目,可比那守卫的女子冷冽了许多,崔涣之顿时觉得骨子里透出寒气,不敢再做声。白策汐此人孤傲清高,实在是不好相处,崔涣之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与林望之间有了隔阂,都轮不到自己来与之交谈。
白策汐冷面冷情,不悦地道,“崔大侠,这件事请你休要再提起!还是忘了的好。”
“是是,”崔涣之冷汗涔涔,“白兄说的什么事,我……我不清楚的。”
“师叔他们还没回来吗?”白策汐岔开话题。
“是啊,他们进去许久了。”林望突然答道。
白策汐不语,扭头坐到了边上,开始打坐修禅。林望轻叹一口气,崔涣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此时,剑鬼确实是在教中各处找寻花落心的踪迹。灭请教中的房间皆为女子闺房,剑鬼不便唐突潜入,只得走马观花般地浅浅一探。
直到来到一处地窖,剑鬼发现其中有可疑人影,便防备着一点点靠近。临到近了,那人影突然转身,只见一道短小的白光一闪而过,剑鬼立即抽出他荧绿的匕首挡住来袭,又飞速地将那人手制住,往下一拉,花落心的面孔登时映入眼帘。
也许是火光的关系,映得那张好看的俏脸有些瘆人,把剑鬼都吓了一跳。
剑鬼很快缓过神来,二人都看清了对方,这才放下戒备。
“是你啊,吓我一跳。”花落心埋怨道。
这话我也想说。剑鬼默默想。“公子来了,让我来找你,他正在给颜教主治伤。”
“啊?怎么回事?”花落心问。
剑鬼将这两天的事简单一说,又再问道,“你这几天进来,有查到什么吗?”剑鬼心下暗暗奇怪,刚才提起韩家公子和顾飞的事,仿佛在花落心的神色里看到了一丝……嫉妒?
花落心摇摇头,“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剑鬼说着,又暗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嗯。”
剑鬼看着花落心转身,不知怎地,心里还是有那种挥之不去的微妙的异样感。他一手拍住花落心的肩膀,感觉那人在他手下顿了一顿,“落心,你……没什么事吧?”
花落心慢慢回过头,面上在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僵硬。他的脸渐渐扭成了苦笑,叹气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剑鬼本能地紧张起来,“怎么了?”
花落心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公子和顾大侠在一起了……你说,公子会不会不要我们了?”
剑鬼松了口气,化为一脸冷漠,“别胡思乱想了,公子很担心你,快跟我回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韩家公子和顾飞才跟颜景玉回到前殿。几人看起来都神色平缓,看起来疗伤之事进行得还算顺利。
韩家公子边走边交代后续应如何如何调养,活像个正儿八经的大夫。颜景玉不敢怠慢,听得十分仔细。
回到前殿,见人数齐全,剑鬼也给了他暗信说人已找到,韩家公子便领着众人功成身退,早些离开这个凶险之地。
此事算是作结。
这一天耗费许多心力,在客栈见着花落心,韩家公子也没了责备的力气,随口说了他几句,便准备早早休息。
只是这一休息,顾大侠想都不想就一同跨进了韩家公子的房间,将房门一闭,丝毫不顾忌外头人讶异的目光。
林望和白策汐尴尬地咳了两声,就各回各屋了。崔涣之都没好意思说出口,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的顾大侠顾兄弟,是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还想跟花落心说上两句,却见那人杵在那里死死盯着韩家公子的房门。
“你自己不是有房间吗?跟进来做什么?”韩家公子给自己斟了杯酒,一仰而尽。
顾飞摆弄着床铺被褥,“我那间已经退了。路途遥远,省点银两,这床这么大,咱俩挤一挤。”
“哟,堂堂四季山庄的四少爷,说要省盘缠,真是新鲜事。”韩家公子看着顾飞笑,那眉眼可不是想赶客的模样。
他这些调侃,顾飞全当没听看,铺好了被褥便走过来,取走韩家公子手里的酒杯放下,转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韩家公子原本还想挣扎两下以示不满,谁知顾飞动作太快,已将他轻放到了床榻上。
顾飞探过身去,轻吻了一下韩家公子的额头,微笑道,“你安心休息,我守着你。”
韩家公子只觉得千般调侃万般数落都被堵在了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一股暖流淌进心窝里,酥酥麻麻的。
顾飞给韩家公子盖好被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欸,你有没有觉得,你那个小随从,对我有点儿……敌意?”
“你说落心?”韩家公子怔了怔,“此话从何而来?”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像要拿针戳我一样。”顾飞回味了一下,“他是不是对你……”
“对本公子有非分之想,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韩家公子又自我陶醉上了,看顾飞一脸紧张,才笑道,“唬你呢,他没那胆子。落心从小就跟着我,惯得他骄纵了些,主子被人抢了,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吧。”
“是这样吗?”顾飞想起刚才花落心偷瞄他的眼神,像是暗藏着什么,仍有疑惑,“可他之前并非如此……”
“之前?之前那不是咱俩还没睡吗?”韩家公子道。
青天白日的,顾飞被这直白的话语臊了一脸,赶紧哄着韩家公子睡去。
等韩家公子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条手臂沉沉地压着自己,背后热乎乎的,贴着自己,那触感可不像是被褥。
韩家公子微微起身,看看同在塌上的那个人,又伸手捏了捏顾飞的脸,那人呼吸绵长,一动不动。
韩家公子都被气笑了。不是说守着我吗?这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刚要再作弄一番,突然间被巨大的力道压回了床上,刚才还纹丝不动的人正居高临下地压在自己身上。
“少主醒了?”黑暗中隐约能看见顾飞亮晶晶的眸子,哪有一丝睡意?
韩家公子立马就明白了,这家伙早醒了。他也不恼,干脆放松了身子懒懒躺着,笑道,“你这守卫可太散漫了,本公子哪敢安心睡去?”
“是属下的错,”顾飞压低了身子,凑到他耳边,挠痒般地喃喃道,“少主有何吩咐?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嘴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耳廓,直到那里慢慢从冰凉变得滚烫。
韩家公子伸手搂住顾飞的脖子,“贰柒妖肆酒,本公子饿了。”
“那属下,伺候少主用膳。”顾飞说着,伸手扯开了韩家公子的袍子。
这天半夜,崔涣之顶着一对淤黑的眼圈来敲林望的房门。
“林兄弟,能不能让我进去睡一晚?”
林望吓得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你……你想干什么?”
“你想哪儿去了?!”崔涣之推开他,直接走了进去,“明儿起来我就跟掌柜说换间房去。”
“你那房间怎么了?”林望问。
崔涣之一言难尽地说,“我那间楼上,是韩公子的房间……”
林望沉默半晌,道,“……哦。”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四十一回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韩家公子就收到了佑长老的飞鸽传书,还因为顾大侠太过警觉失手把鸽子捏死了,早上喝了一顿鸽子汤。
“王元佑传来消息,近日来,教外的风林镇上出现不少来路不明的武林人士,感觉不太对劲。”韩家公子昨夜可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垂着眼,手指搭在头侧轻轻揉按,边上的顾飞大口大口嚼着馒头喝着汤,一红一黑两条身影在边上站着。
花落心不说话,剑鬼看看他,又看看韩家公子,开口道,“少主是觉得有人要对我教不利?”
韩家公子温了壶酒,小口嘬着,空气里只剩下顾大侠咀嚼食物的声响。
剑鬼只好说道,“我教许多个年头都相安无事,风林镇的百姓都安居乐业,断然没理由招来祸事。”
韩家公子道:“不管怎么样,得赶紧把事办了,回去看看。”
听罢,顾飞的喉头微微一滞,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吃喝。
这时候,花落心终于开口了,“公子,不如让属下回去查明情况,再向您禀报。”
韩家公子思量片刻,“也好,你即刻动身吧。待我寻回我爹的下落就回。”
“是。”
待花落心离开,紧绷的气氛才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剑鬼凑到韩家公子身边,“公子,落心的举动,太不寻常了。”
“我知道。”韩家公子一甩轻袖,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罕见地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怎么肯这么轻易离开我身边……”这小子向来古灵精怪持宠而娇,打发他走都要给你胡搅蛮缠一通才肯罢休,更别提自己请命回去了……这样想着,韩家公子对剑鬼道,“你去给王元佑和战无伤传信,让他们留意着些。”
剑鬼领了命,嗖地一下也不见了。
顾飞这时候已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目光含情地瞅着身边人。
韩家公子似乎感受到这灼热的目光,手中不知从哪里转出一把扇子,刷拉一下打开遮住自己半张脸,“看什么看?没见过英俊的美男子吗?”
这么一个小动作竟让顾飞看出了些不着痕迹的害羞,顿时觉得此人可爱得紧,忍不住身手兜了过去,“美男子见过,没见过美男子害羞的。”
韩家公子一收折扇,狠狠敲了一下顾大侠的咸猪手,微怒道,“休要胡说!没看见我的处理正经事吗?”
顾大侠的咸猪手哪是一把折扇就能征服的?它顽固地纹丝不动,又得寸进尺地收紧了一下。“我只是高兴。”
“高兴什么?”韩家公子感觉自己像被一只螃蟹钳制住了。
“你当着我的面处理教中事务,可不就是不把我当外人了?”顾飞笑道。
韩家公子面色微红,板起脸道,“废话!你本来不就是我教中人吗?!别忘了,贰柒妖肆酒入教的时候可是发了毒誓的,生是我教的人,死是我教的鬼。”
顾飞但笑不语,这不慌不忙的样子让人看了十分窝火,韩家公子突然道,“顾大侠不是出来找寻失踪孩童的吗?再不抓紧些,真的不要紧吗?”韩家公子只图一时嘴快,可说完就立马后悔了。
这话一下就把顾飞的心情拉到了底谷,他放开了韩家公子,拿上剑沉默地站到了窗边。人命关天,他又何尝不忧心焦急,可如今孤天教和灭情教都断了线索,他也不知要如何进行下去。
见他这样,韩家公子竟被生生憋出些罕见的小愧疚来,踱步到顾飞身边清了清嗓子,道,“接下来我要去扶风派一趟,沿途会路过一处村落,叫月光村。”
顾飞侧过脸来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下文。
韩家公子:“听说最近一段时间,那里也出了孩童失踪的案子,我们不妨前往一探,反正也顺道。”
“你哪儿来的消息?”顾飞疑惑。韩家公子这些天一直和他在一起,剑鬼也从未走远。
韩家公子有些不情不愿地交代,“漂流传来的消息。”
“漂流?”顾飞颇为惊讶。
“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消息灵通这点还算可取。”没几句话,漂流在韩家公子嘴里已经变得几乎一无是处。
顾飞这才惊觉,这人难道一直在委托别人替他留心打听消息?
“你不用觉得他是好心帮忙,他这人啊,只是想让别人欠他人情,好在需要的时候索求回报罢了。”韩家公子道。
顾飞:“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
在说明了情况后,一行人飞快地打点了行装,又买了几匹马,火急火燎地上了路,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时辰,马儿也终于受不住,几人便停下来饮水休息。
“月光村,那个地方我知道。”林望道,“这里到扶风派的大路必然会经过那个村子,村子不算小,村民生活也算安乐,那里的人很热情还会经常接待一些路过的旅人歇脚留宿。这么好的村子,居然也……出事了吗?”
崔涣之也义愤填膺:“这些歹人实在是可恶!竟然对孩童下手,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白策汐一边打坐,一边皱着眉头冷冷地说了一句,“邪祟猖獗,人人得而诛之!”
气氛有些沉重,顾飞只得安慰身边“名门正派”的几人,“这里离月光村已经不远了,我们再抓紧些赶路,很快就能到了。”
林望低着头不敢吭声,过了一会儿,见白策汐的水喝完了,才拿起他的水囊逃似地朝不远处的水源跑去,“我去打个水,很快回来!”
“哎!等……”顾飞话没说完,那小子就跑没影了。顾飞看看自己的空空如也的水囊,本想让他捎一壶,谁知那货仿佛使出了百米轻功一般。
顾飞摇摇头,只得自己动脚丰衣足食。到了不远处的溪水边,果然见到林望那个傻小子蹲在溪边一动不动。
走近的顾飞一脚就踹了上去,“臭小子,数鱼呢?”
林望原本就在发呆,被冷不丁地一脚踹到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没,没有……”
顾飞蹲下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有心事?”
“没有!”林望背一直。
顾飞拿出了老爹揍自己的架势,一巴掌糊上了他的后脑勺,“骗谁呢?!老实交代!”
“真没有……”
“是不是和我那小白师侄有关?”顾飞毫不客气。
林望:“……”
顾飞:“他还不理你?”
林望落寞地点点头。
顾飞:“那你找他说话啊。”
林望:“还、还是算了吧,他一定很讨厌我。”
顾飞叹口气:“笨啊……他要是讨厌你,怎么会愿意和你同行?”
林望:“他是为了惩奸除恶才勉强与我同行……”
顾飞给他气得直翻白眼,真想给这个冥顽不灵的脑壳开个窍……忽然间,另外三人那边就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顾林二人同时警觉回头,“糟了!出事了!”
【顾韩架空武侠】 陵霄 第四十二回
顾飞和林望急急回转,只见休息之处除了韩家公子,几人正拉开了架势,在对付一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而剑鬼也现了行踪,正护着韩家公子阻挡着暗器。
那些暗器如疾雨一般袭来,打得众人措手不及,勉强阻挡着,一看施展之人就不是易于之辈。而且来势汹汹,似乎……是冲着韩家公子来的。
顾飞手掌一翻,提气推掌,顿时气动山河,内力将暗器纷纷震落。也不知是否因为事关韩家公子的安危,顾大侠下手狠了些,连他们自己人这边都感受到雄厚掌力带来的压迫感。他们这才明白,身边这位不轻易显山露水的顾大侠有多可怕。
各种材质的暗器清零哐啷掉了一地,其中有好几样十分具有代表性,在场的一看居然全认识。
“唐门的暗器。”白策汐看着一地狼藉道。林望急匆匆跑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白策汐背过身去,嘴上还是轻轻回了句,“无碍。”林望立刻笑开了花。
韩家公子甩开折扇,从剑鬼身后走出来,朗声道,“出来吧!小鬼。”
不远处的树林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的少年,后腰别着一把机关弩,盛气凌人地走出来,正是唐御天。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上次小爷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这次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唐御天拽得二五八万地,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顾飞一见是唐御天,顿时放松下来。这小子虽然嚣张捣乱,下手也向来狠辣,但应该没什么恶意。顾飞看了眼地上的暗器,更加确定了,那些暗器上并没有淬毒,唐门出手不使毒,真是非常友好啊!只是唐御天这张嘴,似乎更加没轻没重一些……顾飞偷偷瞄了眼韩家公子的表情。
韩家公子笑得温柔可人,“是你啊,唐小兄弟,上次是误会一场,在下给你陪个不是。”说着,韩家公子合起纸扇作揖。
顾飞背脊发凉。
唐御天一见自己占了上风,顿时意气奋发,大步走过来扫了一圈众人,说明来意,“你们也太慢了,漂流让我来接你们的。”
“唐少侠的接人方式,还真特别。”白策汐冷冰冰地一甩配剑,插剑回鞘。
“好说!”唐御天也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压根没听出白策汐话中带刺,随口一应,看似心情不错。
顾飞觉得奇怪,上次见到唐御天时,他对漂流的态度还十分厌弃,现在似乎……好了许多?
“别废话了!我带你们去月光村,跟我来。”唐御天道。
就这样,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到了的路程,直到天黑,一行人才在韩家公子的带领下顺利抵达。韩家公子甚至怀疑,派唐御天这个认路废柴过来接他们,根本是漂流记仇故意在整他们……
月光村不愧是交通驿站般的存在,名为村落,已经有了镇子的规模,甚至还经营了一家像模像样的客栈,尽管简陋了些,总比挤在农家院里要强。
漂流就在客栈等他们。
人已带到,唐御天拍拍屁股回房去了,丝毫没有自己这趟任务完成得相当糟糕的觉悟。
漂流一面迎着韩家公子一行人,一面不声不响点了些吃食让小二送到房间去。一回头,就被韩家公子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你作什么?!”以漂流的武功,竟未发觉身后有人,实在是因为有些心不在焉。
韩家公子顶着他那张还算俊俏的人皮面具,阴阴一笑,“睡过了?”
“什…”漂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韩家公子的言下之意,顿时气急败坏,“你才睡过了呢!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个屁,这年纪都能当爹了!”韩家公子刷拉一下打开纸扇,得意道,“再说了……我的确是睡过了。”
漂流震惊地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正在跟掌柜要房间的顾飞,对韩家公子的脸皮五体投地,“你这人皮面具是铁板做的吗?!”
韩家公子无视他的挖苦,“没睡过?那怎么搞定的?”
“与你无关吧,我自有我的办法。”漂流似乎没打算与韩家公子细说。
顾飞等人渐渐围了过来,韩家公子也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拐弯抹角相互算计,不如直说吧,”韩家公子放开了声音说道,“你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什么什么目的?”漂流问得好像真的听不懂似的。
“行了别装了,你会白白帮我们提供线索?”韩家公子对漂流为人的认知也十分有自信。
漂流想了想,道,“如果一定要说目的的话,大概……算是报恩吧。”
“报恩?”韩家公子问。
“没错,这里丢失孩子的三户人家里,有一户于我有恩。几年前我曾在塞北沙漠里迷失了方向,几日里滴水未进,我还以为当时就是我的死期了,幸好遇到一支走运货物的商队,其中一位兄弟给了我几口水喝,今天我才能站在此处。那位兄弟如今便生活在这村子里。”漂流道。
“看不出来,你还会报恩。”顾飞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在他印象里,漂流仍然是个会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伤害无辜百姓性命之人,现在却说报恩,实在不知此人究竟是好是坏。
漂流听到顾飞的话却只是笑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漂流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有我自己的原则。”
“哦,你的原则让你几时睡那小子?”韩家公子笑。
“粗俗!”漂流不与韩家公子纠缠,而是将掌柜客栈的掌柜唤了过来,“这位是王掌柜,有什么想问的,你们直接向他打听吧。”
顾飞等人询问了一会儿,得知这月光村是在半个月前开始出现丢孩子的事件,由于月光村人来人往十分频繁,各家都会注意将孩子看牢。第一次出现孩童走失,据说是一对夫妇带着六岁大的儿子上山砍柴采药,夫妇二人干活,孩子就在边上玩耍,结果一回头就不见了。
第二户人家的孩子,年纪稍大一些,约莫十一二岁,帮家里去河边打水后,一去不复返。
第三户人家,孩子才四岁,竟是在自己家中的院子里不见的。
“有官府的衙役来问过这事没有?”顾飞问掌柜。
“来过了,可是这里离衙门颇远,快马加急都要三天,官府的人来的时候已经耽搁了许久,后来据说也没查出什么线索。”掌柜显得痛心疾首。
顾飞也知道,这情况,多半是要不了了之了,所以掌柜的表情才会那么绝望。
“不瞒您说,我是这里的村长,村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三个,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村长不禁抹了抹眼泪,“是我对不起大家……”
“老人家您别这么说,”顾飞赶紧安慰道,“我们会尽力查明此事的。”
王掌柜激动地差点要跪下,被韩家公子的纸扇一把托住膝盖,抬了起来,问道,“半个月前,都有些什么人来过这里,你还记得吗?”
“这、”王掌柜为难道,“在我们这客栈留宿过的,都写过姓名,可除此之外一律不知,多半也派不上用场。咱们月光村来往的人特别多,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我是真记不得了。”
“您别着急,这样吧,我们出去转转,看能不能问到些线索,你也好好再想想,想起什么就跟我们说。”顾飞道。
“诶诶!”王掌柜连连点头。
韩家公子伸了个懒腰,对顾飞道,“你去查吧,我有些累了,先回房睡一下。”
-未完待续-